第六十八章

暮色裹挟着料峭寒意，宋丛攥着书包带的指节泛白。医院长廊的消毒水味刺得鼻腔发疼，他隔着玻璃，望着监护仪幽蓝的光在母亲脸上明灭。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母亲的睫毛像折断的蝶翼垂落，呼吸机软管在她苍白的脸颊蜿蜒出一道冰冷的纹路。校服袖口被揉出褶皱，他就这样无声伫立，任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将影子钉死在斑驳的瓷砖地上。

...

不知是第几个晨昏交替，病床上的郝梅忽然手指轻颤，像被风吹动的枯叶。

那双紧闭多日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浑浊的瞳孔在苍白的脸上微微转动。主治医生举着检眼镜凑近，冷白的光束扫过郝梅的眼底，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片刻后，医生走出病房：

老套：醒了就好，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还要留院观察观察，别太担心。

宋丛泛红的眼眶里倒映着父亲同样湿润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

正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落，宋航和宋丛坐在餐桌前，两份打开的盒饭摆在桌上。塑料盒里的饭菜早已没了热气。

宋航：你妈现在已经没多大问题了，只是因为当时碰到了头有些脑震荡，再休息休息就恢复过来了。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了。

宋丛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宋丛：好，那我每天放学后都去看她，没事儿就好。

说话间，他无意识地戳着盒里的青菜，却始终没往嘴里送一口。

宋航：好了，你先吃吧，我先去医院了。

宋航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将吃剩的盒饭随意推到一边，抓起外套便快步往外走。他的衣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衣角。

宋丛望着父亲的背影，悄悄放下筷子跟了出去。只见宋航刚出楼梯口，便在巷子里停住脚步。他摘下眼镜，用指节抵住酸涩的眼眶，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片刻，他摸出纸巾，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纸巾在粗糙的指腹间揉搓，发出细碎的声响。

宋丛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没有上前。他看着父亲挺直脊背，重新戴上眼镜，将纸巾揉成团塞进裤兜，回过头，目光扫向身后。宋丛心脏猛地一跳，慌忙闪身躲进楼道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

好一会儿才迈步离开，宋丛探出脑袋，眼眶渐渐泛起潮热，然后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落在地上，混着被丢弃的包装纸袋，在风中轻轻翻滚。

...

暮色浸透窗纱时，防盗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宋航的身影佝偻着探进来，深蓝色外套肩头沾着医院走廊的冷气，衣角还蹭着几处干涸的药水痕迹。他轻手轻脚摸进厨房，指节在橱柜深处徒劳摸索，翻找烟盒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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