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旧恨新仇水火难容，生离死别肝肠寸断（二）

众人闻声一惊，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金威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都晃动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门外的弟子慌张地推开门，几步冲到金威面前，声音颤抖着说道：“师父，弟子刚刚去查看程有为，却发现他的房间空无一人。守卫说，大约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房间里，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金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冷冷地盯着那名弟子：“你们是怎么看守的？这么重要的犯人，居然让他跑了！”

弟子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师父，弟子们确实严加看守，可程有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逃走的，甚至连逃走的痕迹都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弟子们已经搜遍了周围，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金威的脸色愈发阴沉，眼中寒芒闪烁，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整个议事厅都微微颤抖：“一帮废物！这么多人看守，居然让他无声无息地逃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弟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认识的师父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却发这么大的火，这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们的想象。

金威缓缓坐下，面容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冷静。他轻轻摆了摆手，朝无心说道：“无心，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把他找来！”

无心微微一愣，随即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师父，弟子明白！弟子定会全力以赴，将程有为抓回，绝不辜负师父的信任！”

“我有些累了，大家都散了吧。”金威的声音低沉而疲惫，仿佛刚才的愤怒和紧张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今日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无心那边一有消息，立刻回报我。”

金威微微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神情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伏虎门一直都不太平。自从程有为失踪后，门派内部的气氛愈发紧张。弟子们在议事厅外窃窃私语，猜测着程有为的去向和背后的阴谋。金威下令加强戒备，门派内外一片忙碌，巡逻的弟子们日夜不息，连休息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然而，与众人预想不同的是，金威的脾气却反常地好，只是让弟子们四处寻找，并不惩罚一无所获的弟子。这与金威平日里严厉的作风大相径庭，让众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往日里，犯错的弟子往往会被严厉斥责甚至受罚，可如今，金威却只是淡淡地摆手，让他们继续搜寻。这让弟子们既感到庆幸，又隐隐觉得不安。他们不知道金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小心翼翼地执行命令，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伏虎门的练武场上，几个弟子正疲惫地收拾着武器。突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说，掌门到底在想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是二师兄吴刚。他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却也露出一丝困惑。其中一个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或许是在等程有为自己露出破绽吧。”

吴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师父的耐心也太好了些。这不像他的风格。”

城外破庙内，何永志每天都刻苦练功。庙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但何永志似乎并未在意这些，他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手中的飞镖上。

除了练习云武堂本门的武功，何永志还加强了飞镖术的练习，他悟性很高，前些日子得到了苏三娘的指点，如今飞镖技艺已经突飞猛进，内心也变得极为平和，达到了心无旁骛的境界。

而赵先则是一有机会就打探城内的情况，官府和伏虎门估计也知道三合会会盟早已结束，防备也不如之前严密，这让他的行动变得更为容易。

赵先每次回到破庙，都会带来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告诉何永志，伏虎门最近似乎有些焦躁不安，金威频繁召集门中高层议事，但具体内容却无人知晓。而官府那边，虽然仍在暗中监视，但已经将部分兵力调回城内，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其他情况。

赵先道： “永志，我听到伏虎门的弟子在议论，说有个叫程有为的弟子和一个小鬼勾结，那小鬼指的恐怕就是你吧？说他背叛了金威，搞得城内人心惶惶。我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何永志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和无奈：“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那天我跟他一起对付过无心，后面他就被金威带走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莫非这也算勾结吗？”

他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唉，管他呢，不去想了。说不定他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他收起飞镖，轻轻擦拭了一下上面的灰尘，转身问道：“大哥，说起来，咱们这次在这破庙，已经过了几天了？”

赵先抬起头，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你练功练得太投入了，已经半个月了。”

何永志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大哥，我一直有个问题搞不明白。你比我大这么多，又传我武功，为什么一直让我叫你大哥？你和我父亲到底有什么渊源？”

赵先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永志，有些事情，过去太久，已经没必要再提了。我只是你父亲的一个旧友，当年受他之托，照顾你长大。至于其他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何永志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他知道赵先的性子，一旦决定不说，就很难再追问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我总觉得，你对我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赵先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何永志，微微一笑：“永志，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真心对你好，就像你的亲大哥一样。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有一天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何永志沉默了，他能感受到赵先话语中的真诚，也知道再多追问只会让他更加为难。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大哥，我等那一天。”

“说起来好久没去看爷爷和芸儿了。”何永志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念。

正说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阿永，阿永哥哥……”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哽咽和疲惫。何永志和赵先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从破庙外缓缓走进来，正是何永志一直牵挂的芸儿。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裳，头发有些凌乱，眼神中满是疲惫和忧伤。她走到何永志面前，脚步有些虚浮，眼中含着泪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阿永哥哥，你走的时候你说你在城外破庙，我找了好久……”

何永志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她，轻声问道：“芸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出什么事了吗？爷爷呢？”

陆芸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瞬间决堤，她哭出了声，声音带着绝望和无助：“爷爷他……他快不行了……”

何永志震惊又悲伤，声音微微颤抖：“怎么会……我们虽相识不久，但我看爷爷呼吸平稳，腿有旧疾步伐却异常轻盈，便知他内力深厚，虽已年过七十，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但神态却丝毫不见老，怎么会突然不行了？”

“是……是无心！他一直觊觎我爹留下的东西，十几年来总是隔三岔五地来茶馆，软磨硬泡地缠着爷爷，从未间断。”陆芸的声音在悲伤中带着一丝愤怒，“他之前很有耐心，我们骂他、赶他走，他也丝毫不气，但今天……他好像没有耐心了，就……”话没说完，泪水再也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何永志轻轻揽过陆芸的肩膀，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她的情绪。他轻声说道：“爷爷虽然腿脚不便，但内力深厚，未必就弱于无心，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撑不住了呢？莫非他带了人？”

陆芸止住了哭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愤怒：“无心这次没有带人，就他一个人来的。他知道爷爷武功高强，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就想了个更狠的法子。他把手掌上喂了毒，然后跟爷爷对掌。事后他自己吃了解药，可爷爷却……”

何永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他竟然用这种阴险的手段！”

陆芸点了点头，泪水又忍不住滑落：“爷爷当时就感觉不对劲，但他为了保护我，还是硬撑着把无心赶走了。可没过多久，他的手就乌黑肿胀，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还发高烧了，整个人都虚弱得站不稳了……”

何永志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无心这畜生，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老人家！我绝不会放过他！”

何永志轻轻抚摸着芸儿的脸颊，眼神中满是关切，柔声问道：“那你怎么出来了？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他心里清楚，伏虎门的毒药毒性极强。罗大纲当时中毒后并未运功，且正值壮年，还服用了几粒牛黄解毒丸，才勉强撑了几个时辰。而爷爷年纪已大，中毒后还强行运功，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陆芸抬起头，眼中满是泪痕，声音微弱而颤抖：“爷爷他……他让我来找你，爷爷说，他有话跟你说。”

站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赵先，走过来，拍了拍陆芸和何永志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温和：“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此时已过了宵禁，城门已经关闭，但布防却不如前几日那么严密。三人沿着西墙自南向北走，走到大约是茶馆的位置。赵先率先一步爬上城墙，动作敏捷而熟练。何永志担心陆芸爬不上去，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被陆芸摆摆手阻止了。

“我跟爷爷练过几年，方才出城就是我自己爬出来的。”陆芸道，“所幸布防不严密，不然我这笨拙的样子就该被抓了。”

何永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本事。”

陆芸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倔强：“爷爷一直教我，越是艰难的时候，越不能放弃。虽然我的武功比不上你们，但爬墙这种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墙砖的缝隙，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攀爬。她的动作虽然不算敏捷，但每一步都稳稳当当，显示出她扎实的武功底子。何永志在下面托着她的脚，随时准备接应，但陆芸却不需要他的帮助。

赵先在上面用力一拉，将陆芸稳稳地拉上了城墙。陆芸虽然有些喘息，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坚毅：“我没事，还能继续。”

何永志微微一笑，心中对陆芸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知道，陆芸的武功虽然不及他们，但这份坚韧和勇气却丝毫不逊色。

赵先低声说道：“从这里跳下去，离茶馆不远了。我们得快点，时间不等人。”他率先跳下城墙，何永志紧随其后，最后是陆芸。她落地时微微一晃，但很快稳住了身形。

何永志关切地问道：“芸儿，你还好吧？”

陆芸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没事，走吧，爷爷还在等我们。”三人迅速朝茶馆的方向赶去，夜色中，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茶馆内，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照出一片静谧而凄凉的景象。

何永志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爷爷。灯光下，爷爷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黑色，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的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嘴唇微微发紫，呼吸虽稍显平稳，但每一下都显得格外吃力。

何永志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跪在爷爷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爷爷，我回来了……您怎么了？”

爷爷没有回答他，转头对陆芸说道：“芸儿，把我房间里那个小盒子拿来。”

陆芸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朝爷爷房间跑去。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个古旧的小盒子走了回来，盒子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显得有些陈旧。她将盒子递给爷爷，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爷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爷爷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过盒子，而是示意陆芸将盒子放在桌上。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芸儿，打开它。”

陆芸有些犹豫，但看到爷爷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轻轻打开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笔记，封面上写着“江湖旧事录”五个字。

何永志接过笔记，双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爷爷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弱却坚定：“这是芸儿的父亲留下的东西。他生前记录了江湖上的许多往事和江湖趣闻。无心一直想要得到它，但他不知道，这本笔记只是一个普通的记录，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所承载的回忆。无心把这本书当成武功秘籍，把这本书最后一页的地图当成藏宝图了。其实一开始他还没有那么坏。八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云武堂的何拳师死了，官府虽然压了消息，但这怎么压得住？自那件事之后，无心就跟着金威了，后面就越来越坏了。”

何永志听着，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他愤怒地说道：“我便是何老拳师的儿子——何永志！之前一直隐藏身份，改名阿永。”

爷爷听何永志如此说，虽有些震惊，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透着坚定：“如此，甚好。何拳师的儿子，芸儿托付给你，我也放心了。”

何永志听到此话，心中一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紧紧握住爷爷的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守护芸儿，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爷爷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满足：“好孩子，爷爷知道你会的。你和芸儿都是好孩子，要互相扶持，一起面对困难。”

何永志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还要保护好芸儿，他身上的责任更重了。

爷爷看着他们，眼神中透着一丝释然。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呼吸也慢慢停止了。茶馆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油灯的“噼啪”声，仿佛在为这位老人送行。

忽而一阵风吹过，吹灭了那盏油灯。茶馆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此时，刚刚响起了四更鼓，半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茶馆的门槛上，显得格外孤寂。

何永志和陆芸紧紧相依，泪水无声地滑落。赵先站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悲痛和敬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踏上一条新的道路，而他也会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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