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行死路危时不惧死，踏生机绝处还逢生（二）

何永志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金雄飞嘴里，转身便走。金雄飞问道：“大侠，你给我吃了什么？”

何永志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糖丸。”

“大侠，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你就告诉我，这是什么毒药吧？”金雄飞惊恐地问道。

“都说了是糖丸，你没尝出甜味吗？”何永志一脸戏谑地回答道。

金雄飞忙跪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确实是甜的，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糖丸。大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何永志瞪了一眼金雄飞，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怎么？你不相信？管你信不信，你只要记住，你每隔七天来找我拿一次糖丸吃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我需要你做什么事的时候自会跟你说。”

金雄飞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名字——七煞丸。他曾在江湖传闻中听说过这种毒药的恐怖，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身面对。

据说，七煞丸一旦入口，便会在体内种下致命的毒素。七天之内，若无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极其凄惨。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这种毒药的解药竟然是毒药本身。服下解药，能立时化解体内的毒素，但解药同样带有剧毒，服用后只能再活七天。七天后，若不继续服用，便会再次陷入死亡的边缘。如此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大侠，你给我吃的不会是七煞丸吧？”金雄飞的声音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何永志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七煞丸？那只是江湖传闻罢了，你可别自己吓自己。”

金雄飞无法从何永志的话语中找到一丝安慰。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关于七煞丸的传说，那些凄惨的画面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他深知，何永志的话根本无法让人信服。

“大侠，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药？”金雄飞的声音近乎哀求，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何永志转身，目光如寒星般刺向金雄飞：“我告诉过你，这只是糖丸。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金雄飞愣在原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绝望。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落入了何永志的掌控之中，而那颗所谓的“糖丸”，或许正是他命运的枷锁。

何永志离开暖香阁，回到了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小茶馆。茶馆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模样，古朴的木桌、斑驳的墙壁，还有那熟悉的老式茶炉，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然而，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何永志站在茶馆的门口，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这里曾是他和陆芸相聚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空荡荡的桌椅和回荡在空气中的沉默。他缓缓走进茶馆，坐在爷爷曾经煮茶的位置上，伸手触摸着那把熟悉的茶壶，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触感，却无法温暖他此刻的心。

“爷爷，芸儿……”何永志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陆芸的笑容，还有她爷爷那慈祥的面容。然而，这一切都随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灰飞烟灭。

何永志心中暗忖：金威那老东西万万想不到，我会重返广州城，更想不到我会回到这间小茶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绝不会想到我敢在此落脚。今晚，我就在此处暂歇，明日再作打算。

他走进那间曾经第一次来养伤、陆芸悉心照料自己的房间，一切仿佛都还停留在那个温暖的时刻。他轻轻关好门窗，将屋内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随后点燃了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在房间里摇曳，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为这寂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温暖。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江湖旧事录》来，轻轻地翻动着。翻开书本，第一页赫然写着“陆从文”三个字，字迹虽已有些褪色，但仍能感受到其中的庄重与沉稳。何永志心道：这定是陆叔叔的名讳了。他微微一叹，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徘徊良久。陆从文，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或许是爷爷对他的殷切期望——希望他能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走出一条与江湖截然不同的路。然而，陆叔叔最终还是没能走上这条“正途”，他的志向始终在江湖，喜欢学武，喜欢那种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生活。或许，对陆叔叔来说，武功才是他真正的归宿，而那“从文”的名字，不过是一场未竟的梦想罢了。

翻开《江湖旧事录》正文：

嘉庆十一年，余方八岁，尚在懵懂之中。那年春日，家中后院传来阵阵呼喝声，我好奇地探出头去，只见父亲身着练功的短打，正在练习一套拳法。他的动作刚劲有力，每一拳都带着风声，仿佛能将空气撕裂。我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满是钦佩。

从那以后，我便对武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偷偷模仿父亲的动作，幻想自己也能成为像他那样的武林高手。

然而，父亲却从未教过我武功。他总是说：“从文，你该读书，考取功名，这才是正途。”他希望我能远离江湖的纷争，走一条安稳的路。但我对武功的痴迷却从未减退，于是便开始自学。我偷偷翻阅家中的武学典籍，模仿书中的招式，虽然进展缓慢，却也乐在其中。

……

转眼到了嘉庆十六年，我已十三岁。那年秋天，父亲带着镖局的兄弟们出镖，我偷偷跟在后面，躲在远处观望。父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指挥若定。镖车一路平安无事，最终顺利抵达目的地。我躲在暗处，心中满是羡慕。回到家后，我更加刻苦地自学武功，希望能有一天像父亲一样，成为江湖中令人敬仰的人物。父亲怕我像他一样，总是跟我讲走镖时所遇到的艰难险阻，企图劝退我，可这使我对江湖更加心驰神往。

冬，雪下的很大，父亲回来的很晚，第二日，听父亲讲述风雪中的遭遇，那次走镖碰上山匪，匪首武功高强，镖局内有一个镖师阵亡，好几个镖师负伤，父亲讲的声泪俱下，一方面为死去的镖师伤心，一方面也想劝阻我，让我打消学武的念头。我听得入神，更加向往刀光剑影江湖世界。而后，父亲每次回来都要缠着父亲跟我讲故事，父亲的故事不仅吓不到我，还让我更加卖力地学武。

……

道光六年，我二十八岁。我要加入镖局，父亲见我多年来对学武及走镖热度不减，且武功自学亦有所成就，开始正式教我习武。并让我跟着他走一些简单的镖，这是我第一次在父亲的允许下正真踏入江湖，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自那时，我便开始写这本《江湖旧事录》，我记录这一路上见到的不同的风土人情，江湖趣闻。在《江湖旧事录》最后一页绘制地图，将到过的地点用朱红字标注，看起来倒有些像藏宝图。

……

道光十年，我三十二岁。那年三月，我遇到了她——这个将要同我走过一生的人。她温柔善良，对我一见钟情。我们的婚礼在镖局举行，简单而温馨。父亲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我知道，他为我感到骄傲。

……

道光十一年，我三十三岁。五月十三，父亲在一次走镖中受了重伤，一条腿落下了残疾。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我心疼不已。我知道，父亲是镖局最厉害的镖师，他一生以武为傲，如今却因伤无法再走镖，心中定然十分难过。于是，我主动请缨，代替父亲出镖。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走镖，一切是那么的简单而自然。

没多久，镖局来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叫无心，我们很聊得来，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虽然比我小十多岁，但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涉足江湖了，江湖经验比我丰富。

七月初七，遇山匪，我们抵不过，险些失镖，所幸遇一高手拔刀相助，打退了山匪，还顺道护送了我们一程。一路上，我们聊得很投机，高手姓何，大我五岁，同是广州人士，已广收门徒。可世道不公，何兄独子方出世，其夫人便油尽灯枯，只在这几日了，何兄是要去遍寻名医，替他夫人看病。走完这趟镖，我带上几个医者去何兄府上，却见府上白纸白幡，其夫人已经仙去……

何永志读到此处，心中一震，他知道这姓何的高手便是自己父亲，这个刚出生的独子便是自己，而自己母亲在自己出生后不久便离世了。想到此处，鼻子微微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继续往后翻：

道光十二年，我三十四岁。五月初五，我的宝贝女儿——芸儿出世了。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平凡而忙碌的生活。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我心中满是柔情与希望。她的到来，让我愈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责任的重大。

芸儿的出生，也让我对江湖的纷争有了新的思考。我深知江湖的险恶，不想让她长大后卷入其中。我希望她能远离刀光剑影，过上安稳的生活。于是，我更加努力地走镖，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也为她铺就一条安稳的道路。我更加理解了父亲对我的教诲，我对芸儿的期望，父亲对我的期望，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

九月初八，镖局接到了一笔特别危险的镖。雇主开出的酬金极高，但镖路凶险无比，沿途盗匪横行，几乎无人敢接。镖局的镖师们纷纷摇头，无人愿意冒险。最后，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父亲。尽管父亲腿上有残疾，但他的武功高强，资历深厚，经验丰富，一直以来都是镖局最倚重的镖师。

我看到父亲紧锁的眉头，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他虽然腿脚不便，但为了镖局的声誉和兄弟们的生计，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我心中一急，忍不住向父亲请缨：“爹，让我去吧！我这些年跟着您学了不少本事，这次让我试试。”

父亲却断然拒绝：“不行！这镖太危险，你去就是送死。我虽然腿脚不便，但还能应付。你留在家里，照顾好芸儿和她娘。”

我心中不甘，但父亲的决定不容置疑。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门。然而，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冒险？我必须做些什么。

当晚，无心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房间。他看到我眼中焦急的光芒，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陆兄，我知道你不想让你爹去冒险。这样吧，我放你出去，咱们趁早出发，说不定还能赶在你爹前头。”

无心年纪尚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他对自己信心满满，觉得凭借自己的身手，足以应对路上的种种危险。他让我趁着天还没亮，父亲还没起身，带上同行的随从，直接出发。

我深知此行凶险万分，甚至可能有去无回，但身为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涉险。于是，我点头答应了无心的计划。

然而，无心毕竟年轻，江湖经验尚浅。我心里清楚，这一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想法子护住无心。

《江湖旧事录》的记载在此戛然而止，何永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痛楚。他深知，陆叔叔正是在这趟镖途中遭遇不测，壮烈牺牲。而无心，作为那趟镖唯一的幸存者，无疑是陆叔叔拼尽全力、舍生忘死才救下的性命。陆叔叔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为无心铺就了一条生路，这份恩情本应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然而，无心的所作所为，却彻底颠覆了何永志对他的认知。为了所谓的“武功秘籍”和“藏宝图”，无心竟恩将仇报，残忍地杀害了陆叔叔的父亲，芸儿的爷爷。

那一刻，何永志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心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却变得无比可憎。

“无心，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何永志在心中怒吼，声音几乎要将整个房间震碎。他恨不得立刻找到无心，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为爷爷报仇雪恨。那股愤怒如同滔天巨浪，将他整个人淹没，让他难以平静。

夜渐渐深了，何永志收起《江湖旧事录》，吹灭蜡烛，闭上眼睛，带着满腔的怒气与无尽的思绪，渐渐沉入梦乡……

往后的几天，何永志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伏虎门及金府周边观察，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找金威和无心报仇，但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金威仍不停地找人去附近其他府县查找何永志的下落，殊不知何永志一直在广州城，而金雄飞因“糖丸”之事受制于何永志，自然不敢告诉金威何永志在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尽管何永志行事谨慎，但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何永志正潜伏在金府附近的一处暗巷中，却被一个巡视的人发现了，正当他放手一搏准备解决巡视之人时，那人朝着他做了一个“且慢”的手势。

何永志不知何意，待对方走到身前，何永志定睛一瞧，原来是洪义清。刹那间，何永志心中涌起一丝嗔怒。洪义清虽非陆芸落水的罪魁祸首，但陆芸落水之前，正是他同芸儿交战。何永志本就对他心存芥蒂，此刻见他出现在此，更是警惕。

然而，洪义清却深鞠一躬，态度恭敬，轻声说道：“陆姑娘之事，在下深表歉意。何少侠请放心，我不会把你在这的事告诉金威的。”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恳，似乎并无恶意。

何永志心中疑惑更甚，皱眉问道：“为何？”

洪义清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自上次之事，我已看透他的为人。当时他为逃命，全然不顾弟子们的死活，足见他虚伪自私。但他毕竟未曾有过害我之事，故而我也不会公然反叛的，我只是不再当他是我师父了。你若与他交手，我谁也不帮！”

何永志听后，心中虽仍有所戒备，但也不得不承认洪义清的话有几分道理。金威的为人确实令人不齿，而洪义清的态度也表明他并非完全站在金威一方。

第二天，正是金雄飞服下“糖丸”后的第七天。金雄飞一大早就出现在暖香阁附近，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焦虑。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这所谓的“毒药”吓得不轻。他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何永志的身影，生怕错过解药，毒发身亡。

何永志早就注意到了金雄飞的举动，他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无人后，从暗处走了出来。金雄飞看到何永志，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迎了上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何大侠，求求你，给我解药吧，我快不行了。”

何永志笑道：“都说了，这是糖丸，不是毒药，你这么害怕干嘛？”

金雄飞不敢忤逆，连连称是： “是是是，何大侠说得对，这是糖丸，把糖丸给我吧！”

何永志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粒糖丸，递给金雄飞，他看着金雄飞接过糖丸，吞了下去，接着说道：“今天晚上，你给你爹下点迷药！”

金雄飞诧异道：“什么？不行不行，我爹发现会打死我的！”

何永志威胁道：“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金雄飞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恐惧所取代。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何永志掌控，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我照做就是。”

何永志冷笑着拍了拍金雄飞的肩膀：“乖，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会让你活下去。”说完，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留下金雄飞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满是无奈和恐惧。

太平侠客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