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侠客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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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暮江棹损兵投梵刹,晨塔灯残泪证菩提(二)

山门外突然传来撞门声。

“开门!搜拿长毛余孽!”把总的水晶顶子在火把下泛着血光。他靴尖碾着地上半片残镖——正是何永志白日射失的那枚。

老尼合十的身影映在庵门上:“阿弥陀佛,此乃...”

“啪!”一支火箭钉在“慈云庵”匾额上,火舌瞬间吞没了“慈”字的第一笔。

把总的水晶顶子映着火光,他弯腰拾起地上一截染血的布条:“师太,这料子......”

妙心师太手中的菩提串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匀速转动。她抬眸望向山门外如林的刀枪,声音如古井无波:

“施主,慈云庵多年来,每逢疫病流行便施药,饥荒年月必设粥棚。”她指尖轻抚过门柱上斑驳的刻痕,“道光二十三年,佛山曾发生过一场与洋人的冲突。当时,一些佛山的百姓在与洋人的冲突中受伤,我慈云庵便利用祖传的外伤药方,为受伤的百姓治疗外伤。”

妙心师太望着官兵把总手中带血的布条,继续缓缓说道:“阿弥陀佛,今日庵中确实有受伤之人,但不过是山下的村民不慎跌伤,绝非施主所说的长毛。”

那把总怒骂道:“老尼姑,给我让开!”对后面的士兵说道:“进去搜。”

士兵们听到命令,立刻冲了进去,开始在各个房间搜寻。他们推开了一个个房间的门,翻箱倒柜,一片狼藉。

士兵们冲进禅房,看到里面摆放着蒲团和佛像。他们粗暴地掀开蒲团,甚至把佛像推倒在地,试图找到藏匿的痕迹。但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本佛经散落在地上。

斋堂里摆放着几张木桌和长凳,士兵们掀开桌布,踢翻长凳,甚至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砸得稀烂。但除了满地的狼藉,什么也没有找到。

客房里原本是供香客休息的地方,士兵们砸开房门,翻动着床上的被褥和枕头。他们甚至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扔在地上,但依旧一无所获。

藏经阁里摆满了书架,上面堆满了佛经和典籍。士兵们冲进去,把书架推倒,佛经散落一地。他们用刀尖挑起一本本书籍,试图找到藏匿的线索,但藏经阁里同样空无一人。

后院里种满了花草,士兵们在花丛中乱翻,甚至挖开了几处花坛,试图找到藏匿的痕迹。但后院里除了被践踏的花草,什么也没有。

士兵们在每个房间都横冲直撞,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越来越愤怒,但又无可奈何。最后,他们来到了金刚舍利塔的入口处,却被尼姑们拦住了。

那把总见尼姑们拦着,怒道:“老尼姑,莫要多管闲事!快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说着,便要强行闯入。

妙心师太挡在最前面,双手合十,说道:“施主,金刚舍利塔乃我庵中圣地,供奉着历代祖师的舍利,是修行之地,非请勿入。施主若要搜查,还请另寻他处。”

那把总看到金刚舍利塔,满脸怒容道:“长毛贼定然藏在这,给我打开!”

士兵们冲向塔门,强行推开了妙心师太和尼姑们,冲进了金刚舍利塔。妙心师太见状,立刻跟着冲了进去,挡在了塔内士兵身前。

把总见塔内摆着许多个大可容人的坛子,对手下说道:“快去打开坛子,长毛贼定然藏在这里!”

妙心师太双手合十,声音坚定而平静:“施主,这是供奉历代祖师舍利的圣地,不可亵渎。若要强行打开,便是对佛祖的不敬,必遭天谴!”

那把总见妙心师太挡在坛子前,怒吼道:“老尼姑,莫要多管闲事!给我让开!”

士兵们见把总发话,立刻冲了上去,试图推开妙心师太。妙心师太毫不退缩,双手紧紧抱住坛子,大声说道:“施主,若要打开此坛,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士兵们见妙心师太如此坚决,纷纷拔出刀剑,准备动手。就在这一刻,塔内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梵音,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回荡在整个庵中。妙心师太双手合十,低声诵经,声音中透出一种庄严和威严:“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梵音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那把总也有些不安,但仍然强作镇定,喝道:“这是什么妖法!快给我搜!”

士兵们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但刚走到坛子前,突然看到塔内的佛像前的香炉中升起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仿佛有灵性一般,在空中盘旋。接着,塔内的一盏油灯突然自行点燃,发出柔和的光芒。

尼姑们见状,纷纷诵起佛号,声音越来越响亮,仿佛整个庵都被佛音笼罩。妙心师太高声说道:“施主,佛祖显灵,不可造次!”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老百姓们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赶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整个山都被震动了。

那把总听到山下的声音,心中一惊,意识到如果在这里激起民愤,后果不堪设想。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算你们厉害!今日暂且放过你们,日后若查出窝藏钦犯,定不轻饶!”

说完,他挥手示意士兵撤退。士兵们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坛子,转身跟着把总离开了。

妙心师太见官兵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尼姑们说道:“大家辛苦了,快回房休息吧。今日之事,切莫外传。静慧静怡,你们二人留下。”

尼姑们纷纷点头,各自回房。妙心师太走到一个坛子旁边,轻轻揭开坛盖。何永志从坛子里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中满是感激。三名尼姑立刻上前,协助何永志爬了出来。

妙心师太又依次走到另外几个坛子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坛盖,将藏在其中的另外三人也一一抬了出来。

何永志望着妙心师太,眼中闪过一丝惭愧,他低声说道:“师太,我等躲藏于圣地之中,还惊扰了师太和众位尼姑,实在罪过。我何永志虽为逃命,却也踏入了不该踏入之地,实在冒犯。”

妙心师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语气平和而温暖:“施主不必自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慈悲为怀,定会理解我等的苦衷。今日之事,皆是因缘际会,施主不必过于挂怀。”

何永志听了妙心师太的话,心中稍感宽慰。他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师太宽慰,何永志铭记在心。待我等伤愈,定当回报慈云庵的大恩大德。”

妙心师太轻轻摇头,说道:“施主不必如此,慈悲为怀,本就是我佛门弟子的本分。只是希望施主日后行侠仗义,多行善举,便是对我庵最大的回报。”

何永志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师太放心,何永志定不负所望。”

此时天还未亮,事态又紧急,静慧未看清何永志的相貌,直到方才听得“何永志”三字,顿时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听金威等人所说,说何永志葬身狼群之口,只道何永志已经死去,便心灰意冷,遁入空门,法名静慧。何永志当时找不到落水的陆芸,也以为陆芸已经死去。如今已三年有余,二人竟不期重逢。

此刻,静慧望着许久未见的何永志,那熟悉的身影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忍不住轻声唤道:“永志……”

何永志先前便觉得静慧眼熟,声音也熟悉,只是情况紧急,不及多问,现在听到她这般称呼自己,忙转过头来,目光与静慧相撞。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深深的愧疚和感动所取代。他快步走到静慧面前,声音有些颤抖:“芸儿,真的是你吗?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静慧的眼中泛起泪花,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我,永志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妙心师太见状,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世间之事,因果循环,缘起缘灭。今日你们能在此重逢,也是佛祖的慈悲与安排。”

静慧望着妙心师太,眼中含着泪光:“师父,我……我想还俗,和永志一起。但我又想继续行善,帮助更多的人。我该怎么办?”

妙心师太轻轻点头,语气平和而温暖:“静慧,行善之事,不在于身份,而在于心。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无论在家还是出家,都可以行善积德。你若想还俗,亦可在世间行善,以慈悲心待人接物,便是修行。”

静慧听了妙心师太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她抬头看向何永志,眼中满是温柔:“永志,我愿意和你一起,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身份,都要行善积德,帮助他人。”

何永志紧紧握住静慧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芸儿,我答应你。无论在哪里,我们都要行善,不负佛祖的慈悲。”

妙心师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你们在世间行善,福泽绵长。”

何永志望着妙心师太,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师太,我跟随太平军起义,是为了推翻腐朽的清政府,拯救劳苦大众。可朝廷将我们视为反贼,我担心……我担心师太会因此而嫌弃我。”

妙心师太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语气平和而坚定:“阿弥陀佛,何施主,佛法讲求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只要你是为了百姓,为了劳苦大众,行善积德,问心无愧,佛祖自会庇佑。太平军起义,虽被朝廷视为反叛,但其初衷是为了反抗压迫,追求公平与正义。只要心中有善,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佛门弟子的同道中人。”

何永志听后,心中一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师太理解,何永志定不负佛祖慈悲及师太恩情,继续为百姓谋福祉。”

静慧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知道,无论何永志的身份如何,他的初心始终是为了百姓。而妙心师太的这番话,更是让她坚定了与何永志共同前行的决心。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夜色在微弱的晨光中渐渐退去。慈云庵的四周,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山间的树木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庵内的佛堂里,一盏油灯在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妙心师太那平静的脸上。

妙心师太轻轻合上经书,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何永志和静慧。她轻声说道:“天快亮了,你们先去照顾伤员吧。佛祖慈悲,愿他们早日康复。”

何永志和陆芸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客房。客房里,几位受伤的同伴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上带着疲惫和痛苦。

阿成眼睛被弹片击中,伤势最为严重。尽管妙心师太和尼姑们尽力救治,但也无能为力。阿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何永志轻轻握住阿成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阿成,一路走好。”

在妙心师太的洋方法治疗下,小七脸色好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但仍需要休养。他看到何永志和静慧进来,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多谢师太和小师父,我好多了,何教习,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我还想多杀清妖呢。”

何永志道:“这个急不得,你这伤至少得休养个半月才行,不然口子长不起来,一动就破了,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更好地杀敌。”

何永志和老黄只是肢体中箭,上药后已无大碍。老黄坐在床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多谢师太,我这老骨头还撑得住。”

晨曦洒在庭院的石板上,带着一丝凉意。何永志和陆芸并肩而坐,望着远处的山峦,心中满是感慨。

何永志轻轻握住陆芸的手,声音有些颤抖:“芸儿,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陆芸的眼中含着泪花,她轻轻靠在何永志的肩头:“永志哥哥,我也是。我听伏虎门的人说你被狼吃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才选择了出家。我以为这样可以忘记你,可我的心却始终放不下。”

何永志轻轻拭去陆芸的泪水,柔声说道:“芸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陆芸一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永志哥哥,我实在搞不懂,他们说看见你被吃了,有血迹、衣服的碎片,还有……还有人的骨头,衣服还跟你的很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他们都是骗人的?”

何永志轻轻握住陆芸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芸儿,他们没有骗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山下确实有衣服碎片、血迹和人骨,但那些不是我的。可能在我之前有人坠崖了,刚好穿的衣服和我差不多,又刚好被狼吃了,刚好吃完就被金威他们看到了。但其实我根本没有坠崖,我是被峭壁上的树挂住了。”

陆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深深的关切所取代:“那你当时是怎么脱险的?”

何永志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芸儿,当时我挂在树上,身受重伤,痛得动弹不得。躺在那里好几天都起不来,伤口的疼痛和饥饿让我几乎失去了希望。所幸命不该绝,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只大雁,它被猎人射中了,正好落在我的嘴边。我咬破大雁的血管,喝它的血来补充能量。那几口血,仿佛给了我一丝生机。加上几天的休息,我的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力气。渐渐地,我能动了。那时候,我还发现无心也挂在不远处的树上,他和我一样,也是身受重伤。我分他一点食物,我们互相帮助,凭借着最后的一丝力气,终于从树上爬了下来。”

陆芸听着何永志的讲述,眼中满是心疼和敬佩:“永志哥哥,你真是命大。要是没有那只大雁,后果不堪设想。无心竟然会和你合作,看来在生死面前,仇恨也是可以暂时放下的。无心后来怎么样了,你找他报仇了吗?”

何永志道:“找无心报仇我时刻也不会忘,但我会审时度势,跟无心我合作过很多次了,我还好几次跟他合作对付金威呢。我们从悬崖峭壁下来之后,我继续追他,一直到了广西桂平县的一片山林里,我终于打败了他。”

陆芸问道:“那你杀了他给爷爷报仇没有?”

何永志道:“没有,我没来得及杀他,他就自己气死了!他临死前想看《江湖旧事录》,我就给他看了,他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愧疚不已,自己作恶一生,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气急攻心死了,他死前也算忏悔了,我就给他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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