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铺密室,韩长生听完王隐林的讲述,轻声说道:“梁坤既已应战,我们便不能坐视不理。”
李铁和握紧钢刀:“可若贸然插手,反倒坏了梁坤的名声。”
莫藏锋独臂一振:“不如这样——四日后珠江擂台,我们暗中埋伏。若金威使诈,便出手相助;若公平对决,便静观其变。”
王隐林点头:“正合我意,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轻易出手,以免暴露身份。”
四日后,正午的珠江擂台上,金威与梁坤尚未交手,空气中已弥漫着肃杀之气。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江湖人和市井百姓,连茶楼窗口都探出无数脑袋。
金威负手而立,黑袍无风自动:“梁坤,我誓要杀你,以报我儿之仇!”
梁坤双臂一震,铁线拳的刚猛劲风激得衣袍猎猎作响:“金威!你儿子欺男霸女,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至于他后来在长沙的下场——”他冷笑一声,“那才叫天理昭昭!”
“住口!”金威双目赤红,脸上那道疤痕涨得紫红。自金雄飞死后,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终于撕下了冷静的伪装。他抽出宝刀,刀身被他震得嗡嗡作响:“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金威已腾空而起,一招“力劈华山”挟着凌厉劲风当头劈下。梁坤不敢怠慢,钢刀横架相迎。“当”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梁坤只觉双臂一沉,脚下擂台木板"吱呀"作响,竟被这一击之力压得下陷三分。
不待梁坤调息,金威刀势陡变,一招“流星逐月”直刺心窝。梁坤钢刀左右翻飞,将攻势一一化解。二人你来我往,刀光如练,转眼间已过三十余招。梁坤看准时机,突然暴喝一声,全身劲力灌入右臂,钢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当头劈下。
金威举刀相迎,双刀相撞竟未弹开,反而如胶似漆般黏在一处。梁坤额头青筋暴起,全力下压;金威咬紧牙关,双臂肌肉虬结,缓缓站直。只听“咔咔”数声,金威脚下木板已然开裂,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发力上挑,硬生生化解了这一击。
梁坤心中暗惊,身形却不停滞,飞身再攻。金威一个后仰,刀锋贴着鼻尖掠过,随即反手一招“卧阑望月”,刀尖直取梁坤咽喉。梁坤正要格挡,却觉刀身如陷泥沼,竟被金威内力黏住。只见金威手腕一抖,梁坤连人带刀被甩向身后,还未落地,又见金威转身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斩来。
“当!”梁坤仓促架刀,双刀各崩出一道缺口。他借力后翻,稳稳落地,心中暗凛:“这老贼竟能在‘卧阑望月’、‘月隐云归’之后接上‘横扫千军’,三招一气呵成,毫无破绽可寻!”
不容细想,金威已再度攻来。二人不再取巧,刀刀相拼,内力激荡。“当当当”几声震响过后,只听“咔嚓”两声,两柄百炼精钢的宝刀竟同时断为两截!
断刃尚未落地,二人已摆开拳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正午的阳光下,那道黑影却如同从夜色中撕扯而来,轻飘飘落在擂台边缘的木桩上。
他身形瘦削,约莫五十上下年纪,一身灰褐短打,腰间悬着的利剑虽未出鞘,却隐隐泛着冷铁特有的暗光。那张脸像是被岁月和风霜刻意雕琢过,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却亮得慑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二位且慢动手!”那人轻飘飘地从木桩上落下,如一片枯叶般无声地落在擂台中央,“借个道!”
“此人是谁?”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台上正生死相搏,他这不是找死么?”
金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来人。那鬼魅般的身法当世罕见,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头浮现——莫非是那个人?
“他不是只在夜间行动么?怎的大白天也......”
这个念头刚在众人心中闪过,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洋腔怪调的怒吼。
“Assassin! There!”
五六个洋人手持火铳冲进码头,他们身后跟着十余名慢悠悠的清兵,领队的把总甚至还在嗑着瓜子:“崔五!叶大人说了......”
崔五!
这个名字如一道闪电劈进金威脑海。六年前叶名琛任布政使时,曾与洋人有过冲突。叶大人虽深恶洋人,却碍于朝廷态度不能明着出手。后来那个嚣张的洋商莫名横死,而叶大人的令牌不知怎的落入了崔五之手。坊间传言纷纭:有人说崔五是替叶大人办事的杀手,有人说他撞破叶大人的秘密后要挟得了令牌,更有人说他纯粹是为了炫耀轻功,特意去偷了叶大人的令牌......最可恨的是,这令牌后来竟落到罗大纲手里,助他们逃出广州城,坏了徐大人和叶大人的计划,也连累自己在叶大人面前失了信任。
“崔五,”金威阴沉着脸开口,“当年叶大人令牌一事,你该给我个交代了。”
崔五这才定睛看向金威,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金威么?恕我眼拙,竟没认出来。”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听说你儿子死了,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你!”金威勃然大怒。
“怎么还提叶名琛?”崔五讥讽地挑眉,“人家不是早就把你当破鞋一样扔了么?”
金威虽怒火中烧,但看着眼前的崔五和梁坤,心中权衡利弊——这两人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若同时对上他们,实在不智。更何况,如今他已失去朝廷的庇护,处境更为不利。
就在这时,那群洋人已经举枪逼近,为首的军官怒喝道:“凶手就在那里!开枪!”
“且慢!”清兵把总急忙拦住,“大使先生遇害,我们深表痛心。但这里是天朝地界,断不能任由你们私设公堂!”他挺直腰杆,义正言辞道:“若查明凶手确是此人,朝廷自会按律惩处。但此刻,还请诸位收起火器,莫要激起民愤!”
崔五站在擂台上,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他心知肚明,自己轻功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特意选在这人群密集的擂台,就是算准了洋人不敢当众开枪。至于官府的缉拿?他崔五若何曾怕过这个——大牢的铁栅栏,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其实这次行动本不该如此狼狈。按照他往日的作风,月黑风高时出手,那些洋枪手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偏偏这次与人打赌,非要选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更不巧的是,目标身边竟有好几个正在练习射击的枪手。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刺杀,这份本事,放眼江湖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崔五!”把总高声喊道,“叶大人说了,让你莫要再惹是生非!”
崔五闻言大笑,笑声中透着几分狂傲:“告诉叶名琛,我崔五行事,还轮不到他来管!”话音未落,他已纵身一跃,如鬼魅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洋人气得跳脚,却碍于清兵的阻拦和围观百姓的怒视,终究没敢开枪。金威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中暗恨:这个崔五,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
崔五走后,金威与梁坤互相瞪着对方,眼中杀意未减,拳架已摆,眼看就要以拳脚再决生死。
“都给我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二十余名清兵手持水火棍列队而来,把总从清兵身后走了出来。
“光天化日,聚众私斗,眼里还有王法吗?”把总大步踏上擂台,官靴踏得木板咚咚作响。他左手按住刀柄,右手高举令牌,“制台大人有令,凡江湖私斗扰乱治安者,一律锁拿问罪!”
金威脸上疤痕抽动,却不得不收起拳势。他抱拳行礼,声音里藏着不甘:“大人,此乃江湖恩怨,按武林规矩...”
“放屁的规矩!”把总一口浓痰吐在擂台上,指着金威鼻子骂道,“你当你还是以前的金威吗?你当这是你们伏虎门的地盘?在这里,就得守朝廷法度!”他转头瞪向梁坤,“还有你梁馆主,教拳就好好教拳,搞什么擂台生死斗?”
梁坤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终究还是松开拳头抱拳道:“大人教训的是。”
台下百姓噤若寒蝉,几个伏虎门弟子想上前理论,被金威一个眼神制止。他太清楚如今的处境——叶名琛早已将他视为弃子,若再与官府冲突,伏虎门在广州将无立足之地。
把总见二人服软,冷哼一声:“都给老子散了!再让本官看见你们私斗...”他“铮”地拔出半截佩刀,寒光映在二人脸上,“大牢里的刑具可等着伺候呢!”
金威低头称是,转身时却与梁坤四目相对。那一瞬的目光交锋,比方才的刀光剑影更令人胆寒。梁坤清晰看到对方眼中翻涌的杀意,如毒蛇吐信,无声地传递着一个讯息:这事没完。
“我们走。”金威一甩黑袍,带着伏虎门众人转身离去。经过把总身侧时,那把总忽然用刀鞘一横,拦住去路。
“且慢。”把总嘴角噙着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长沙的事,真当朝廷不知道?”
金威黑袍下的肌肉骤然绷紧,脸上那道疤微微抽搐。
把总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官服袖口:“没有真凭实据,加上长毛贼闹得凶,上头才懒得料理你这条丧家犬。”他突然凑近,带着烟臭的热气喷在金威耳畔,“但你若再敢在广州地界兴风作浪...”手指在刀柄上轻轻一敲,“牢里那些伺候反贼的刑具,正好拿你试试新。”
金威眼中杀意暴涨,但多年跟朝廷打交道的他深刻地明白,跟朝廷作对根本没好果子吃,无奈只得强忍怒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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