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

苏尘再度陷入梦境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修仙战场。乌云压顶，黑袍人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无数黑暗傀儡张牙舞爪地扑来。他下意识地去握腰间的炎阳战戟，却发现武器的重量变得诡异，戟刃甚至还在微微变形，如同融化的蜡一般。

“喝！”苏尘大喝一声，挥戟斩向最近的傀儡，可这一击绵软无力，战戟只是在傀儡身上擦出一道白痕。傀儡反手一挥，他竟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流畅，踉跄着摔在地上，狼狈地滚出老远。往日凌厉的星辰步法，此刻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每一步都踩得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林悦的身影在远处出现，她焦急地喊道：“苏尘，快用星辰之力！”苏尘急忙调动体内力量，却发现那些本该汹涌澎湃的灵力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好不容易凝聚出一道剑气，还没飞到傀儡身前，就消散在了半空。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动作笨拙得可笑，招式之间漏洞百出，根本不像是经历过无数战斗的修仙者。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想要施展炎爆术，双手却不受控制地胡乱比划；试图跃起躲避攻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有好几次，他的攻击明明已经瞄准了傀儡的要害，手臂却突然偏移，反而差点伤到自己。

黑袍人见状，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苏尘，这就是你所谓的力量？连孩童挥棒都比你利落！”随着笑声，更多的黑暗傀儡围拢过来，苏尘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渗出，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像是红色的颜料，不真实地涂抹在衣衫上。

逸风也加入了战斗，他的剑招依旧潇洒自如，可苏尘却完全跟不上节奏。两人配合时，苏尘总是慢半拍，不是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机，就是挡在了逸风的攻击路线上。有一次，逸风为了救他，差点被傀儡击中，苏尘满心愧疚，动作却愈发慌乱。

战斗中，苏尘的动作越来越滑稽。他想要摆出帅气的姿势，却不小心扭到了腰；想要喊出响亮的招式名，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林悦和逸风虽然没有抱怨，但苏尘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诧异和担忧。

这场战斗最终以狼狈的失败告终。苏尘被黑暗傀儡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黑袍人缓缓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看你，这就是你构建的战斗？如此蹩脚，不过是你逃避现实的拙劣模仿罢了。”

苏尘在羞愧和不甘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回想起梦境中那些滑稽又无力的战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幻想是多么脆弱和不堪一击。那些在脑海中无数次演练的英雄场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幻泡影。

冷汗浸透的病号服黏在苏尘后背，他大口喘着粗气，病房里监护仪急促的滴答声与他的心跳共振。晨光透过铁栏杆在地上切割出冰冷的条纹，而黑袍人消散前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拙劣的模仿。”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日记本，翻开那些曾被他视作珍宝的幻想记录——歪斜的字迹里，林悦的招式描写漏洞百出，战斗场景充满孩童般的天真想象。

陈医生查房时，发现苏尘正对着一页画满涂鸦的纸发呆。纸上是扭曲的炎阳战戟，旁边用拼音标注着“星陈（辰）暴炸（爆）斩”，这是他八岁时幻想的招式。“这些天做梦又回到战场了？”陈医生递来温水，目光扫过那些幼稚的符号。苏尘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自嘲：“原来我一直在用八岁的脑子打架。”

午后的康复花园，苏尘坐在长椅上，看着其他患者喂鸽子。一位总说自己是“银河护卫”的老人挥舞树枝赶鸟，动作与他梦中笨拙的战斗姿态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他猛地攥紧拳头——原来他构建的英雄世界，本质上与老人的幻想并无不同，都是困在创伤里的逃避。

深夜，苏尘悄悄打开父亲的手稿。泛黄的纸页间，父亲用歪斜的字迹记录着化疗期间的幻想：“今天变成了龙骑士，喷火赶走了癌细胞”“在云端盖房子，医生护士都是会飞的精灵”。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勇敢做梦”四个字。他突然明白，那些蹩脚的战斗幻想，是父亲与病魔抗争的勇气，也是自己对抗现实痛苦的方式。

第二天，苏尘主动要求参加艺术治疗课。当颜料沾满双手时，他不再执着于描绘宏大的修仙场景，而是画下了病房窗外的梧桐树，画里的树叶歪歪扭扭，却真实地呈现出被风吹动的弧度。林悦、白薇、沈逸枫的形象也悄然变化——林悦变成了耐心教他折纸的护士，白薇是为流浪猫包扎伤口的志愿者，沈逸枫则成了陪老人下棋的社区工作者。

这些改变被陈医生看在眼里。某天治疗时，他播放了一段苏尘发病时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苏尘挥舞树枝，口中喊着自创的招式，眼神却充满恐惧与孤独。“你看，”陈医生指着画面，“这些幻想不是你的弱点，而是你对抗痛苦的盾牌，只是这盾牌太沉重了。”

随着治疗深入，苏尘开始尝试将幻想融入现实。他在书店策划了“奇幻文学与心理”主题活动，邀请病友分享自己的“异世界”故事。活动上，有人说自己是被封印的魔法师，有人自称来自未来的时间旅人，苏尘认真倾听每一个故事，就像聆听珍贵的生命诗篇。

某个雨后的黄昏，苏尘在书店角落发现一本《儿童幻想心理学》。翻开书页，一段话让他驻足：“不成熟的幻想是逃避，而成熟的幻想是对现实的重构。”合上书时，他望着窗外被雨水洗亮的街道，忽然意识到：那些蹩脚的战斗梦境，或许正是他走向真正强大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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