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青铜星盘“太乙”二字裂开的瞬间，楚灵萱的腕骨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那声音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的冰层断裂声，混着青铜锈蚀的酸涩气息，在虚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东皇钟残片在她皮肤下蠕动，如同活物般游走于经络之间，青铜触须刺入脊椎时带起一串火星，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铁钉同时凿进骨髓。

她踉跄后退，绣着玄鸟暗纹的裙摆扫过建木枝干，凝结的星屑簌簌震落，每一粒都在空中炸开成微缩的战场。

楚凌霄看见三百六十五个自己正在不同的时空惨死：第七世的武庚被青铜锁链绞碎琵琶骨，金血顺着星轨仪流入牧神台的熔炉；第四十九世的比干魂魄被抽离，填入东皇钟裂缝填补器灵的残缺；第九十九世的道尊紫府开裂，混沌青莲根系正被道宫黑莲纹蚕食……

每一滴坠落的血珠都折射出青铜巨门的倒影，门缝中渗出粘稠的混沌气，像是某种古老生灵垂死的呼吸。

“别看那些裂隙！”楚灵萱的尖叫混着青铜摩擦声，她左眼瞳孔裂成玄鸟状的金纹，右眼却爬出道宫黑莲。

东皇钟残片从她后背隆起，凝成一对残缺的青铜翅骨，翅膜上浮动的甲骨文正被星辉重新书写，字迹如蝌蚪般扭曲游动。

楚凌霄挥剑斩向缠绕她的触须，太初剑劈中星盘的刹那，剑柄玉珏突然发烫，玉中封印的玄鸟精魄尖啸着冲入他的紫府。

那精魄展开双翼的瞬间，他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不是凡铁锈蚀的气息，而是洪荒时代巫妖大战时，被共工撞断的天柱碎片散发的混沌腥气。

混沌青莲在识海中疯狂旋转，莲瓣上的星纹一根根崩断，根系刺穿紫府壁垒扎入虚空。楚凌霄的视线突然被拖入地底。

他穿透建木年轮，看见三百年前的楚家祖祠地窖。青铜灯盏映出摇曳的鬼影，父亲手持降魔杵站在血阵中央，母亲被九条锁链悬在半空，脊背上抽出的金血正渗入地砖缝隙。

那些血痕蜿蜒成周天星斗的轨迹，幼年的自己跪在阵眼处，胸口插着一枚刻满生辰符的青铜钉。钉身缠绕的锁链另一端没入地底，连接着幽冥涧底那扇巨门的封印。

“楚家血脉……生来就是阵眼……”母亲腐烂的脸突然转向虚空，眼眶中钻出的青铜蛆虫喷出星屑，虫体表面浮现微缩的星图，“每个长子都是牧神台播下的种子！你以为测灵根真是为了修道？那是在检测容器是否合格！”

蛆虫爆裂的刹那，楚凌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他看见历代楚家长子被钉入青铜棺，棺盖内侧刻着《归藏》残卷，那些缺失的"天命篇"竟是用金血书写！

现实中的楚灵萱发出非人的嘶吼，东皇钟残片完全包裹她的身躯，青铜液顺着裙裾滴落，在地面蚀刻出星斗轨迹。

她的青铜翅骨暴涨至千丈，翎羽间抖落的星屑凝成河图虚影，二十八宿的方位与建木年轮完美契合。

楚凌霄被气浪掀飞，后背撞上建木主干时，树皮突然龟裂，露出内层冰封的尸骸——那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具楚家先人的尸体，每具尸体的心口都插着与他怀中玉珏同源的青铜钥匙。

最上层的冰棺中，少年模样的尸体背生双翼，翼骨嵌满星髓结晶；下方的老者紫府开裂，混沌青莲已完全晶化，莲心处盛开着一朵道宫黑莲。

“哥哥，你才是最后一把钥匙！”楚灵萱的声音从青铜钟体内传出，带着机械的震颤。她双翅一振，星辉锁链从虚空垂下，锁链末端悬挂的青铜铃铛刻满楚凌霄的轮回名讳。

当锁链触及皮肤的瞬间，他看见终极真相：所谓东皇钟，实为道宫用初代玄鸟骸骨炼制的囚笼。

钟纽镶嵌的星轨仪，正是共工撞断的不周山碎片，那些蜿蜒的裂痕实为抽取星髓的符咒。

而楚灵萱的魂魄早在七年前就被抽离，如今的她不过是器灵操纵的傀儡，腕间胎记正是钟纽的投影——每当星轨运转到特定方位，胎记就会渗出青铜液，将所见所闻传回牧神台！

太初剑突然自行飞起，剑柄玉珏与楚灵萱心口的青铜钥匙共鸣。剑身甲骨文扭曲重组，浮现出血色箴言：“玄鸟泣血，星盘逆命；太初归位，道陨天倾！”

楚凌霄的混沌青莲根系暴走，刺入建木吞噬星髓。左臂上的血色腾蛇苏醒，蛇鳞剥落时露出内层的巫族祭坛图腾，十二尊祖巫雕像在蛇瞳中依次点亮。腾蛇衔住剑锋斩向青铜翅骨，剑刃劈中钟体的刹那——

东皇钟轰然炸裂，青铜碎片如暴雨倾泻。楚灵萱的躯壳如陶器破碎，露出核心冰封的婴灵。

那婴灵蜷缩在太乙星盘中央，心口插着的半枚玉珏与楚凌霄手中的残片完美契合。

星盘迸发的青光中，他看见七年前灭门夜的真相：暴雨如注，母亲将真正的楚灵萱推入枯井，井底埋着的星盘吞噬了女童的魂魄。道宫长老手持完整东皇钟降临，钟体裂缝中伸出青铜触须刺入空壳肉身，器灵化作流光钻入七窍。枯井石壁上刻满《归藏》逆命篇，甲骨文缝隙渗出玄鸟泣血时的星屑，那些星屑落地生根，长成如今贯通天地的建木。

“灵儿……”楚凌霄握住合二为一的玉珏，建木突然剧烈震颤。枝干裂开深渊般的缝隙，青铜巨门从地脉深处升起。

门缝中溢出的混沌气凝成玄鸟利爪，爪心攥着一枚冰晶——冰晶中封存着楚灵萱最后一缕真灵，以及道宫最深的秘密：巨门内是望不到边际的青铜棺海，每具棺椁都躺着一具楚凌霄的尸身。少年形态的背生青铜翼，翼骨嵌满星髓结晶；老年模样的紫府开裂，混沌青莲已完全晶化；甚至还有女体形态的，腹部隆起，脐带连接着棺底的星髓池……所有尸体心口都插着刻有生辰的镇魂钉，钉身缠绕的锁链汇聚到中央祭坛。祭坛上，初代玄鸟骸骨被诛仙剑阵贯穿，剑柄铭文刻着“牧神台监制”。

而端坐祭坛顶端的身影缓缓掀开兜帽——那张脸，竟与楚凌霄在幻境中见过的百世轮回身一模一样！

“欢迎归位，第三百六十五号祭品。”道宫长老抬手招来三百青铜剑，剑身浮现楚家历代先祖的面容。当剑锋指向楚凌霄时，他看见祖父的瞳孔中映出自己婴儿时的模样。

襁褓中的婴孩后背已生出青铜骨刺，与建木枝干上的冰棺尸体如出一辙。太初剑突然悲鸣，剑柄玉珏中传出母亲泣血的声音：“凌霄，你真正的生辰是甲子年七月十五，道宫用逆时阵将你伪装成……”

楚灵萱的婴灵突然睁眼，燃烧最后一丝真灵撞向青铜巨门。

建木根系化作盘古脊髓凝成的巨斧，斧刃劈开星盘的刹那，血色预言在虚空燃烧：“玄玉碎，青莲殁；太虚逆，牧神落！”斧光斩裂的缝隙中，楚凌霄瞥见终极真相：所谓道宫，不过是初代混沌道体被斩灭时，恶念所化的寄生体。那些高居三十三重天外的圣人，实为啃食诸天万界的蛀虫！

（星盘碎片坠入幽冥涧，涧底青铜门上的缺口又扩大三分。门缝中伸出的玄鸟利爪攥紧冰晶，晶体内楚灵萱的真灵突然转头——她的瞳孔深处，映出东皇钟本体正在九重天外苏醒，钟体缠绕的星髓锁链上，三百六十五个青铜铃铛同时震颤，每个铃铛表面都浮现出楚凌霄此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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