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校准时刻

社区复健中心的落地窗蒙着薄雾，苏雨晴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水痕。她对着窗外歪斜的咖啡店招牌发呆，直到物理治疗师第三次提醒："抬腿时要对准刻度线。"她才恍然回神，化疗脑让简单的动作变成需要解密的仪式。

"八厘米相当于手冲壶倾斜的角度。"她自言自语地调整护膝，医用弹力袜在晨光中泛着青紫。我蹲下身扶正她的脚踝，掌心触到冰凉的金属支架——那是上周刚安装的矫形器，螺丝孔周围还泛着红肿。

常客李医生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消毒水味。他盯着苏雨晴腿上的心电监护电极片，忽然说："苏小姐今天心率很稳啊。"她笑着掀起裤管，露出贴着电极片的小腿："林墨调的咖啡剂量，比你的降压药还准。"

暴雨突至，轮椅在咖啡店后巷打滑。我抱起她跨过水洼时，她嶙峋的肋骨硌得我生疼。"你瘦了。"这句迟到了五年的评价，让她突然攥紧我胸口的衣料。雨滴砸在遮阳棚上的节奏，与监测仪的警报声在记忆里重叠——那天在急诊室，她也是这样抓着我的袖子求护士拔掉针头。

深夜盘货时发现她篡改了咖啡豆档案。曼特宁的酸度值被划掉，新标签写着"林墨耐受阈值"。泛黄的《恋综台本》从货架跌落，她当年的批注旁添了新字："第309次拒绝时，他握杯时长增加至17秒。"

"这是作弊。"我晃了晃本子，她耳尖泛红的样子与节目里递合约时如出一辙。

"要罚。"她转动轮椅靠近，发顶蹭到我垂落的手掌，"罚你教我新手冲手法。"

我们头碰头调整磨豆机时，王老师的老花镜片上倒映着交叠的身影。水流声中，她忽然说："当年你在合约写'永不'时，笔尖戳破了三张纸。"

暴雨冲刷着后巷的涂鸦墙，轮椅卡在褪色的咖啡车彩绘前。她执意要修补我摔门而去的画面，颤抖的手指将丙烯颜料涂成星夜。"这里..."她指着墙上龟裂的痕迹，"是你踩碎的第一颗薄荷糖。"

夜雨敲打橱窗时，她蜷在卡座里整理遗嘱。化疗脑让"角膜捐赠"签成了"咖啡捐赠"，纸巾上的血渍晕染了公证处印章。我抓过她渗血的手指按在婚柬上："这样更正式些。"

晨雾漫进店堂，她枕着《安宁护理手册》沉睡。操作台上并排放着两杯冷萃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像迟到的眼泪。我轻轻转动杯柄，将刻着"SYQ"的杯推到她面前，"LY"的杯底沉淀着三倍方糖——这是她味觉衰退后最爱的甜度。

社区护士上门更换输液港时，她正调试新到的咖啡机。"流速2ml/h。"她指着镇痛泵参数屏，"相当于冷萃咖啡的苦度。"护士将药液调成雪莉桶风味，她却偷偷往输液管里滴焦糖浆："这样梦里都是甜的。"

黄昏清点库存时，轮椅撞翻了"雨霁"豆罐。她弯腰去捡，化疗帽下新生的绒发擦过我手背。"别动！"我几乎是跪着拾起豆粒，像捡回当年洒在ICU门口的誓言。她的手突然落在我发顶，染着药味的指尖冰凉："这些豆子...够煮最后一杯婚咖吗？"

暴雨在入夜时骤歇，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咖啡店。她倚着吧台练习站立，医用护腰的搭扣在我掌心发烫。"这次换我求婚。"我将便利店戒指套上她扎着留置针的无名指，"有效期到你厌倦为止。"

她咽下止疼片，药片的苦涩混着咖啡香在唇角漫开："那就定到库存豆子过期那天。"夜风掀起泛黄的台本，2018年的雨夜在橱窗倒影里重现——她举着修改过的合约，我攥着未送出的婚戒，在时差五年的暴雨中校准了心跳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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