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亲人意

暴雨冲刷过的梧桐叶在防盗窗上投下斑驳暗影，王倩倩将便签纸按在玻璃茶几上。

曾宇轩蜷缩在咖啡馆卡座里，指节被冰美式浸得发白："他们连我手机都装了定位软件。"

"药箔是三个月前生产的。"王倩倩用镊子夹起银色铝膜，应急灯在折痕处照出细微编码，"令堂的咳嗽声带着金属音，伞柄刻着张春梅主任的名字——那是精神科权威。"

曾宇轩猛然抬头，校服拉链在脖颈划出红痕。

窗外救护车残光未散，映得少女瞳孔幽深如潭："明天下午两点，带我去见伯父。"

晨雾未散时，王倩倩已经站在老式筒子楼402室门前。

防盗门猫眼闪过人影，却迟迟没有响动。

她将礼盒放在锈迹斑斑的奶箱上，三长两短叩响门环。

"小轩在输液。"曾父开门的力道带着铁器相撞的脆响，深蓝工装胸口别着红星机械厂的铜徽，"王小姐，请回。"

王倩倩指尖抵住即将闭合的门缝，羊绒围巾滑落半截："听说厂里要竞标地铁环控系统？"她捕捉到男人瞳孔骤缩，从帆布包抽出牛皮纸袋，"这是德国海瑞克公司最新风机组参数。"

曾母擦拭相框的手顿在半空，玻璃倒影里少女解开马尾，将碎发别至耳后："三号线隧道要穿过含水量70%的砂层，红星机械现用的离心风机达不到......"

"你从哪弄来机密文件？"曾父扯开纸袋封条的手背暴起青筋，图纸上红笔圈出的正是总工忽略的轴承过热区。

"令郎给我看过厂庆手册。"王倩倩端起凉透的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墙上的全家福，"贵厂研发部张科长，上周刚给竞争对手宇通重工的儿子办满月酒。"

陶瓷杯底磕在玻璃板上的脆响惊飞窗外灰雀，曾母攥着抹布的手指节发白。

王倩倩忽然转向玄关处的药柜："阿姨的川贝枇杷膏该换新了，同仁堂今天有义诊。"

"你想用这些收买我们？"曾父的冷笑被少女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王倩倩从帆布包取出透明文件夹，泛黄收据上"红星机械厂子弟小学"的印章清晰可见："2008年雪灾，曾叔叔带队抢修供热管道三天没合眼。"她指尖划过捐款单末尾的签名，"那年我父亲肝癌手术，收到过匿名汇款。"

曾母手中的相框突然倾斜，1997年红星厂幼儿园合影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拽着男孩的背带裤。

雨珠顺着窗棂滚落，在王倩倩脚边积成小小的镜面。

"宇轩的竞赛奖金变成咖啡馆吊灯时，我就该察觉。"曾父扯下工作牌扔在茶几上，金属徽章撞翻药瓶，"但婚姻不是生意！"

"所以我来谈合作。"王倩倩将咖啡馆季度报表推过桌面，净利润栏红字刺目，"下个月市里要招标文创孵化基地，我需要机械厂出具消防系统验收书。"

曾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王倩倩快步上前轻拍她后背。

老人腕间檀木珠擦过少女锁骨，忽然抓住她手腕："你怎么知道我有心悸旧疾？"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王倩倩垂眸遮住眼底波澜。

前世曾母病危时攥着的那串佛珠，此刻正在她掌心泛着温润光泽："听宇轩说您爱收集银杏标本。"她掏出绒布包着的叶脉书签，"我在咖啡馆露台栽的雌株，今年结籽了。"

防盗门突然被撞开，曾宇轩拎着中药包僵在玄关。

雨丝裹着消毒水味涌进来，他看见父亲正在翻看咖啡馆消防图纸，母亲枯瘦的手指覆在少女手背。

"下周五带小王去厂里。"曾父合上文件时，铜徽章在报表封面压出浅痕。

曾母往少女兜里塞了块桂花糕，瓷盘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渍。

暮色漫过筒子楼斑驳的外墙时，王倩倩在拐角按住狂跳的心口。

前世曾母葬礼上纷飞的纸钱与此刻银杏叶重叠，她摸到衣袋里多出的佛珠——那本该在五年后才传到她腕间。

咖啡馆霓虹招牌在雨中晕开暖光，曾宇轩追上来往她怀里塞了件东西。

带着体温的mp3播放着1997年的幼儿园歌谣，磁带盒夹层照片背面，小男孩用蜡笔画了颗歪扭的爱心。

当暮色将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时，王倩倩倚靠在咖啡馆的铜制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檀木佛珠。

从后厨飘来的焦糖香气中，夹杂着曾宇轩清脆的声音：“我妈让我带你去复诊！”

“等校庆活动结束再说。”她转过身，把佛珠缠在收银台的笔筒上，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在账本上跳跃。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女生举着湿漉漉的传单冲了进来：“学姐！文创社要订两百份联名款蛋糕！”

王倩倩扫了一眼传单上“百年校庆”的金色标志，重生前的记忆如沸腾的咖啡液般翻涌。

她记得这场校庆会吸引三十家媒体，更记得暴雨冲垮临时舞台引发的骚乱——而此刻距离校庆只剩下七十二小时了。

“小周，把库存的云南小粒咖啡豆全部拆开。”她扯下便签纸，龙飞凤舞地写着，“联系广告公司做立体校徽拉花模具，通知烘焙房准备校史主题翻糖人偶。”

曾宇轩端着一杯玛奇朵凑过来，想看清单，奶泡沾在了鼻尖上：“你要把咖啡馆变成校史馆吗？”

“是要让每个毕业生都想来打卡。”王倩倩把铅笔别在耳后，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得她的瞳孔发亮，“记得三中门口的状元奶茶店吗？校庆当天客流量会暴涨五倍。”

她突然抓住少年的腕表，金属表带在她的掌心透着凉意：“帮我找二十个学生会轮滑的学生来做兼职。”玻璃门外闪过孙老板灰色西装的衣角，雨伞尖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水痕。

凌晨三点，在咖啡馆的后巷，王倩倩踩着人字梯调整射灯的角度。

槐花被夜风吹落在她摊开的策划书上，某一页用红笔圈着“急救物资”四个字。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教授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闪烁：“市气象台更新了暴雨红色预警。”

“小王，把库存的防潮垫搬到阁楼去。”她对着对讲机说话时，瞥见对面商铺二楼有红光忽明忽暗——那是孙老板平时抽的雪茄。

校庆日的清晨，梧桐大道还未苏醒，二十个轮滑少年已经背着定制的保温箱排好了队。

他们头盔上的LED灯组成了流动的“1916 - 2016”字样，保温箱侧面全息投影着老校门的影像。

王倩倩扣好最后一枚蔷薇胸针，听到街角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曾母撑着一把印着咖啡馆标志的油纸伞走了过来，伞骨间垂着十二枚铜铃：“你曾叔叔让我把这个送来。”檀木盒子里放着红星机械厂特批的消防验收书，印章红得刺眼。

剪彩仪式开始时，暴雨倾盆而下。

王倩倩站在临时搭建的星空穹顶下，看着穿着民国学生装的礼仪队端出“百年时光”系列特饮。

抹茶慕斯做成了泛黄书卷的造型，吸管上装饰着历届校长的Q版徽章，杯壁的温度感应涂层遇热后会显出校歌的歌词。

“学姐！电视台要来直播！”小周举着被雨淋湿的订单冲了进来，发梢还滴着水。

王倩倩刚要开口，忽然瞥见监控屏幕上闪过一个黑影——有人正在后巷的配电箱附近徘徊。

她抓起对讲机冲进雨幕中，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溅起银色的水花。

在转角处，那个穿着雨衣的身影听到脚步声后仓皇逃窜，泥地上遗落了半盒印着孙记标志的火柴。

“把消防通道的监控全部调出来。”王倩倩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时，发现曾宇轩正蹲在配电箱前。

少年举起被剪断的电缆，截面整齐得有些可疑：“用的是专业液压钳。”

暴雨拍打着玻璃幕墙，咖啡馆内却因为防潮穹顶的设计而温暖如春。

王倩倩望着排到街尾的顾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檀木佛珠。

二楼的VIP区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唐装的老者指着墙上的老照片惊呼：“这不是1937年的校务会议记录吗？”

“所有装饰品都做过防水处理。”她笑着递上一条热毛巾，瞥见孙老板的助理混在人群里偷拍菜单。

更衣室里突然响起警报声，烘干机不知被谁设置成了高温模式，整排校庆限定文化衫都在发烫。

王倩倩拔掉电源时，闻到了熟悉的雪茄味。

她转身望着镜子中自己泛红的眼眶，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监控视频里，穿着轮滑鞋的兼职学生正把一个塞着钞票的信封悄悄塞回孙老板秘书的公文包里。

暮色降临时，咖啡馆当日营业额突破六位数的消息登上了本地热搜。

王倩倩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望着被暴雨冲刷过的银杏树。

在某个树洞里，藏着今早她亲手钉进去的急救哨——那是为三小时后舞台坍塌准备的。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与重生前记忆中的频率完美重合。

她抿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咖啡，看着孙老板的灰色奔驰缓缓驶入暴雨深处。

霓虹灯牌在积水里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就像前世那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夜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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