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敏知和敏树畅谈痛饮,不好快意,直至通宵方才罢休。当晚二人对饮追忆,喝的大醉,竟直接趴在桌上就睡,直至天明。外头的内侍见二人聊得兴起,碍于孟敏知以往的性子不敢相扰,只得眼看着屋内的烛火燃到天明方熄。
第二日,孟敏树被随从搀扶着回到德王宅里,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头疼,脚步虚浮。敏树心里一边暗自腹诽着这上了年纪果然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大夏日里喝了点酒,趴桌睡了一晚就头疼肌肉酸痛的,一边拖着拉沓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屋里。看到熟悉的床榻,敏树一个趔趄,整个人一栽,倒进了竹席带来的清凉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起神来。
德王妃及时拿着醒酒汤来了。这时候德王妃的醒酒汤对于敏树来说,不啻于灵丹神药。他斜卧榻上,倦怠地挥退捶肩揉头的仆从,从德王妃手中接过醒酒汤迫不及待地一口灌下。
然而喝完醒酒汤后,一切都显得不对劲了。
德王妃权氏今日看敏树的目光有些不同,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从前权妃眼里的敏树似乎有一束光,光芒不热烈,却能让他心里觉得亮堂舒服;而现在权妃眼里也是一束光,光里却明晃晃地诉说着怀疑与审视,像一把毛刺,不见血封喉,但是刺的你心里一哆嗦——谁骂我?!
敏树被刺的发毛,避开那灼人的目光,没话找话:“昨儿晏清和照娘是不是一大早就回来了?”
晏清和照娘正是敏树长女明德县主和次女庄穆县主,几年前先后出嫁京中才俊。昨日姐妹二人难得一同结伴回来,向敏树权妃二人致礼。昨日早时敏树也和她们相谈甚欢,但晚些时候因着陛下召见才错过了和女儿们用晚膳的功夫。想到这儿,权妃的唇线抿得更细长了,淡淡的的语气里似乎藏着冰凌子:“是啊,难得自家姑娘回来,郎君还和陛下兄弟情深,巴巴地入了宫陪他老人家吃饭。”
权妃把“老人家”三个字咬的很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冰泉冷涩之意直直从话语里逼出,激得敏树一个激灵:“圣上有旨我岂能不去?这世上哪有臣子违背君主的道理?再者,兄弟之间即使偶有嫌隙,也不至于隔夜还仇吧?”
权妃微微冷笑:“是啊,兄友弟恭,皇家传统么。所以才父慈子孝呢。”
权妃话里话外实在有些刻薄,敏树纵然好脾气也忍不住怒道:“权雅曦!有什么话你就明着说清楚了!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孟敏树自问对你对自家人就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犯得着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权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殿下自己做的事儿自己自然心里清楚!问心有愧与否我自是没有资格评说的。毕竟殿下从来也就当我是个生儿育女的管家工具么!怪道当初还要皇后牵线,陛下赐婚。这皇家子弟啊,年近三十了还在找媳妇,能是被耽搁了的吗?”
这下子可是戳到了敏树的痛处。一个人就算脾气再好,再他人眼里再憨厚到了傻的地步,也不能忍受如此被人戳心窝子!当初被耽搁被退婚就是黑历史也不能作为他被如此疑忌的理由!
敏树的口气也冷硬起来:“当年我家什么情况你家难道摸得还不清楚?既然当初选择接受了,就休得如今胡搅蛮缠!这些年来宅里也就你一个王妃,你能管多少人的糟心事?我德王宅除了初时俭省些,何曾亏待过你!你如今就因为这芝麻点大的事情和我闹,像个当祖辈的人吗?”
权妃呵呵笑道:“是,我是没有当婆婆当祖辈的样儿。可你这个一家之主又是怎样的呢?年过半百,还是半句实话也没有!我就说么,当初你我成婚不到一年,我还怀着晏清你就急吼吼地仍下我和陛下去了前线。那时候陛下身边能人众多,哪里就缺你这么一个文不高武不出众的?陛下落个水你抢着军士的先救了还哭的跟没了亲爹似的。连济阳侯都夸你忠孝淳厚!你如今说不曾亏待,我也不否认。但你今儿就得给我把你和陛下那档子破事给掰扯清楚了!你要敬爱你兄长到了如此境界,家都不顾了,我自会写下和离书离开!”
敏树总算明白了权妃的无名火从何而来,他瞬间抓狂:“你这又是从哪儿听到的舌根子!老娘儿们天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居然还要制造传播这种荒诞的流言!”
孟敏知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为解决了自己皇后的疑虑而高兴多久,敏树的后院就起了火,还气势汹汹地烧到了他家的后院。
敏树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的时候孟敏知已然召了独孤惠妃帮忙按摩酸疼的背部。无独有偶,他也因为伏案而睡导致一早起来腰酸背疼,还非得麻烦独孤惠妃来推拿。
看到敏树冲进来,孟敏知吓了一跳,一下子“嚯”的一声站起来。独孤惠妃见状敏捷地把手一收,随即也跟着站了起来。敏树站定桌前喘了一阵子,接着就抓起桌上兄长常用的茶盏给自己蓄满一杯,一口饮尽。孟敏知瞪着他豪气干云地喝完了那盏银针茶,心里困惑莫名。不知道今日是什么让这个弟弟如此莽撞逾矩。
敏树喝完了茶水,又抚胸平息了好一阵子,这才开了金口:“弟今日来只有一事——恳请兄长即刻处理完自个儿的家务事,把东宫宁王的内宅给平息下去!否则再晚一刻,弟的德王宅只怕也要大乱!”
独孤惠妃听得这话里头似有文章,又亲眼目睹德王今日一反常态的架势,便知自己再不是方便待在这儿了,当即很有眼色地告退,甚至出门时掩了门,嘱咐了一干人等在殿前看着点。
人出去了,孟敏知瞪眼看着敏树,用目光无声地说着,有事还不赶紧敞明白了?敏树拉过自己常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就在孟敏知如同六月天气变化着的面孔下,一五一十地把今早家中的那场风波尽数告知。
德王宅起的风波很快传到了成渊兄弟耳中。自然,成源是孟敏知告诉的,成渊又是成源给报的信。成源被老爹叫去了景运殿好一通责备,把德王叔因他而引发的家庭危机也大致讲了一遍,其中自然略去了苏嫮最先的怀疑与他们兄弟二人喝酒的事儿。阿耶对他的斥责比往日更加严厉:“皇家这些破事儿,皆是由你后院挑起。身为太子若是连家事处理都欠奉,如何能让朕放心地把这家国大事交与你!如今你惹出来的祸,自己设法解决!”
成源早就想找一个突破点来破冰如今的窘境,阿耶让他设法解决他自然没有异议。自然而然地,他也本着消息分析的原则告诉了成渊。而很快,成渊就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提出了要求。
成渊的要求和之前的如出一辙:“哥,我就出去偷偷看盈欢一眼,就一眼!林致就是不肯当这个王妃了,但盈欢还是我的女儿。我总不能眼看着她把女儿带走,从此以后我想见一面都得看她的意思吧!我前些日子给盈欢做的风筝还想亲手装裱了送给她呢!你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弟弟我了吗?”
若是前些天,恐怕成源不会同意他如此作为。但是现在火都烧到了德王那儿,面临塌房的早已不止他们兄弟二人。如今若是再徐徐图之,怕是没有那个功夫了。听到盈欢的时候,他想起了嘉阳,不觉也和成渊感同身受起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脑中电光一闪,一个疯狂的想法冒了出来。伴随着这个想法,他迅速同意了带成渊出去的计划。
当日傍晚暑热稍稍褪去后,整个皇城又开始骚动了起来。在景运殿偏殿闭门思过的宁王逃了,至今不知踪迹。不仅皇城不见他的踪影,连整个上阳也都不能寻着他的足迹。就在顷刻之间,他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了。
下午早些时候,宁王说这天热得不行,非要尝一口冰碗配着荷花糕进点小食。这些日子由于太子的照顾和孟敏知的纵容,宁王就是思过也依然是位惹不起的主儿,所以他的要求只要提的出来基本很少有不实行的时候。结果内侍端着吃食进门的时候居然被躲在门后的宁王打晕,然后宁王就——逃了!
宫里来来往往宫人众多,守备的禁军也不是吃干饭的,宁王就算逃出偏殿又能如何?更何况私下逃出皇城,一去不回!很快,第二日一早,就有了新的消息——负责策应宁王出逃并助他逃出上阳的,正是多日以来监国的太子。正是由于他从旁策应,调开了所有翊卫,帮助宁王捋清了逃跑方式和路线,并拖延时间差,才让宁王得以成功“金蝉脱壳”,跑了个无影无踪!
而今日上午一早,太子就被陛下请来的金吾卫请走了。此时,景运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众人悬着一颗心,擦亮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结果。然而等了许久,关于太子的一星半点消息却都没能传到人们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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