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巨鼠

枯枝烂叶抖抖索索地向两边散开，一颗巨大的鼠头露了出来。

黎默一开始甚至都没认出是鼠，毕竟光是一个头都快比他高了，凶神恶煞的模样更像是什么虎豹——直到它发出“吱吱唧唧”的叫声，一咧嘴露出两颗明亮平整的板牙。

众人轰然而整齐地后退了三四步，为它让出一块半圆形的空地。

骆明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掐诀的手，轻巧地弹出一叠纸符。

黄纸朱砂迎风而立，旋转着四散开来，结成了一个简易的符阵，将众人和巨鼠的退路均堵了个严实。

肉体凡胎们还未察觉什么危机，对面的巨鼠先敏锐地炸起了毛，扭头就跑，“砰”地撞在身后一面看不见的透明墙壁上，“吱吱唧唧”地痛呼起来。

骆明整好以暇，循着鼠鸣的空隙缓缓道：“诸君请看，此为妖类化形常见之异，巨化。妖者，动物得天灵而生，蜕三皮以修人形，后入仙途。一皮曰弱，常见于蛇鼠狐黄，蜕而壮体躯，以去兽类惶惶之心。”

巨鼠见逃离不成，一时也起了凶性，看着一群比自己还要矮小孱弱的人类，自忖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喉中低鸣着摆出了攻击姿态。

众人纷纷再退，背部紧紧贴上了符纸阵法营造的透明墙壁。

“蠢货！一蜕之妖不过身形稍异，凡俗愚昧者惧之。尔等已入仙途，何畏之有？”

随着骆明的呵斥，身材高壮的徐宏也拿出了农户子弟的本色，抄起一根树枝，哇哇乱叫着扑了上去。

巨鼠身形大却并不笨重，灵活地撤开一步，长长的鼠尾甩了过来，破空发出一声脆响，扫开了率先出击的人类。

徐宏横棍而挡，手中的树枝却在瞬间断为三截。

他被鼠尾当胸扫中，连退了七八步，再抬头，已留下一道从左脸贯穿到右肩的青紫鞭痕。

几个文弱的弟子倒抽一口凉气，背贴得更紧了，恨不能把自己嵌入符纸里去。

黎默背着手，悄然松开了刚捡的粗壮树枝。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比徐宏更抗揍。

花云莺扯下了脸上的绸带，熟练地在腕上缠了两圈，弯腰捡起了黎默刚扔的树枝。

“哎，这没用……”

黎默刚想阻止，却见花云莺抬眼望了过来，白蒙蒙看不见瞳黑的眼里含着一种非人的锋锐，让人不自觉就气短三分。

“没事的，默哥哥。”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甜甜的笑，却没了那种可亲的人间烟火气，反而更像是画卷上漠视众生的仙子，“我现在看得见。”

花云莺何止是看得见！

天眼之下，一切隐秘无所遁形——扭曲的黑色线条勾勒出灵气的流向，鼠妖夸张身形上隆起脓包似的疙瘩，暗红色的涟漪在其上圈圈扩散，指点出弱点的准确位置。

她轻柔地拆下多余的枝条，又将树枝末端折断，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尖角，翻手挽了一个剑花，沿着灵流的走向自然地直刺出去。

平平无奇的树枝顺着灵流走向越行越快，渐渐不再是人舞“剑”,而是树枝本身带动着花云莺娇小的身体飞速前行，在巨鼠反应过来前，树枝末端已经刺入了它左前腿的关节。

“吱——！！！”

鼠妖惨叫一声，抖着腿将花云莺甩了出去，眼底的血色都被泪水冲淡了不少。

花云莺一气飞出老远，狠狠撞在符阵壁上，七荤八素地跌坐在地，呕了口血痰出来。

黎默一连声地喊着“借过”挤过去，忙不迭地扶住小姑娘瘦削的肩膀：“你你你没事吧？怎么还吐血？是肋骨折了还是内脏伤了？”

花云莺又咳出一口血沫子，顺了好一会的气才笑道：“呸呸呸，默哥哥真不会说话！我没事，筑基以后身体比以前强健多了，只是刚刚撞边上磕破嘴了。”

与此同时，大概是受了门内知名“仙女”师姐出手的鼓励，又有不少人学着她挥着树枝冲上去了——带头的居然还是刚刚挨了鼠尾一鞭的徐宏。

“为花师姐报仇！”徐宏愤怒地呼嚎着，拖着一截比人还长的大枯枝，拍向巨鼠的屁股。

徐宏的话激起了花云莺一众迷弟迷妹们的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喊着类似的话，捡起树枝就往巨鼠身上招呼。

不一会，符阵里能捡的大个树枝、够分量的石头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黎默一扭头的功夫，连个趁手的临时武器都看不见了。

巨鼠再灵活也毕竟是个大个头，可供攻击的部位实在不少，符阵又限制了活动范围，没法子一走了之，左支右绌地腾挪躲闪之下，仍然挨了不少闷棍。

好在它总算是个小妖，皮糙肉厚的，并不比徐宏花云莺之流伤得更重。

“咳咳——打她的左手！戳她的眼睛！那儿灵甲最弱！”花云莺瞧得着急，不由高声提点起自己的同道们来。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打了鸡血般抖擞起来：“花师姐鼓励我了！冲啊！！！”

于是巨鼠劈头盖脸又挨了一顿胖揍。

困笼里的小妖兽终于又被激起了凶性，呜呜低鸣着亮出了爪子，尖锐白亮的指甲瞬时长了两寸，好似比众人多了把利器。

这刮蹭一下就不是多道勋章淤青了，一个闪躲不好，不是要命也是重伤了。

众人便改换了阵势，围而不打，跟它对峙上了。

借着这一阵的清静，身后没动手那几人的窃窃私语也清晰可闻。

“红姐，骆长老在外面看着呢，我们都不动，会不会不大好啊？”

“你也不看看那玩意儿多恶心多脏！又那么凶！长老又没说非得人人上去鼓捣一下，咱们躺平蹭个通关不好吗？”

“就是！我们又不像有些人，像模像样地打一下，就有千军万马上赶着给人家报仇呢。”

最后这位一听便是个擅长茶道的小女生。

黎默以前没少被小视频荼毒科普，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

“哼，还好意思瞪我……舔狗不得好死。”那人也毫不客气地回之冷笑。

“别理她，”花云莺安抚地拍拍黎默的手背，目光只追着那只又委屈又炸毛的大老鼠，“你看刚刚他们打了这许多下，她却并不怎么受伤，我估摸着还是要外放灵气才能杀得死她了——想来，这也是骆长老选她做考题的原因之一。”

黎默微微点头，心中却吐槽道：哪有刚教了加减乘除就考线性代数的？

花云莺又道：“昨夜长老讲得粗略，我自己试过几遍都不成，却想到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不过，只有默哥哥你用得成。”

黎默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怀疑这姑娘刚刚撞坏了脑袋。

他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论资质论根骨都算不上最佳，否则当初内门选拔不会落选，后面好不容易开灵脉筑基也是全靠一条不明所以的虫子，就这还被褚怀策这个大坑货骗着坏了丹田……

坏了丹田？！

花云莺微微点头：“是，灵气入体后就自入灵脉循环，而说到底逆行不过是为了让灵气找个出口，但黎哥哥你却本来就有个出口。”

黎默眼前一亮——确实，逆行难，但顺行就容易多了！只是一般修士顺行时体内自成周 天，实在很难将灵气拉扯出来，但他是本来就有个口子一直在漏的！

这就好比一条河流，让其水流倒灌而溢难，但开一条支流引向左右却容易得多。

黎默闭目凝神，再次看到了体内那颗长尾巴的星星。

这次他没有试图引导星星逆轨而行，而是让神思牵引着控制尾部逸散的星光，慢慢流向右手。

右手果然有了感觉，好似握着一团潮乎乎的水汽。

除了高压水枪，还是固态的水比较有攻击力吧？

这么想着，手中的水汽渐渐凝结了，化为一个粗糙的冰匕首模样。

黎默不敢睁眼，生怕一放松精神，这玩意儿就幻觉般消失了，索性一甩手将这匕首往“吱吱”的声源处扔了过去。

“咻——”

黎默睁开眼。

一道气痕顺着抛物线滑过，远远避开巨鼠和人群，精准地一头扎入两“军”对峙间的空地里，绽开一小片霜白的冰花。

没有击中目标，黎默和花云莺却兴奋起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果然可行！”

符阵外，松树下，骆明静静看着符阵内的一片混乱，目光在黎默身上多打了个旋儿。

花云莺也不显摆受了伤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了，撑住手中的树枝站直了身体：“我带人帮你干扰，你绕场找机会，只要能打中她的眼睛，就可以一击爆头。”

黎默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应该不能那么快就熟练掌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只得在她兴致勃勃的安排下绝望地点了点头。

哪个男人能忍心辜负妹子的殷殷期待？

花云莺再次定睛观察了灵流的方向，稳稳平平一树枝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黎默也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凝神，再次引导起体内逸散的灵气来。

“各位师弟师妹，跟我一起上啊！”花云莺百忙之中不忘担任起指挥的重任，“徐宏师弟，扎她右后脚趾！飞剑师弟，小心爪子——抠她脚心！……”

“黎默师弟——”

黎默猛地睁开眼，一仰身躲开了迎面挥来的鼠尾，却仍被带起的风扑了一脸，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而鼠爪已经劈头抓了下来。

他无可避无可挡，只得抬手将刚凝的水汽挥了出去。

“噗。”

一小摊水洒在鼠爪上，给巨鼠洗了洗肉垫。

“滚！”

说时迟那时快，在花云莺开口的同时，黎默福至心灵，就地一滚——

避开了鼠爪一击，来到了巨鼠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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