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穴之内,发出轻微的声响。离仑的双手被锁拷束缚,手指一下下敲动着拨浪鼓上的弹丸。它敲击鼓面时发出咚咚之声,在寂寥之夜,愈加沉闷无趣。铁链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铮铮声。
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没有白天黑夜,他就这样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他早已记不清。只是寂寥之时,他偶尔会思索,就凭赵远舟的本事,当初是如何将自己封印在此的。
他身后的棺椁之中,安静地躺着一具白骨,从骨架来看,是名女子。他不知她从何而来,或许是被他吸尽了鲜血的食物。倒是与他相伴了数个日夜。
一只白兔来到他的身边,一蹦一跳着,有时会将携来的不知名野花放在他的掌心。之后,又习惯性地缩进他的怀里。这些年,它一直在此处陪他。
离仑的手指抚摸着白兔的后背,柔软的白毛掠过他的指腹,这样熟悉的感觉,似乎让他想起一个人。
可他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脑海中似有一团黑雾,包裹着一切。他只能仍由无穷的思念席卷全身,可悲的是,他寻不到思念的源头。
他的指尖转动着野花的花茎,转而将它插入枯骨的指缝指尖,森森的白骨配上小花,倒不显诡异,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安详。
忽然,离仑感受到土层之上的轻快脚步。他随即仰身,倒在棺椁之上,感受着头顶的一切。他熟悉这个脚步,每日不知要从他的头顶踏过几次。
地表之上,白雪皑皑。大雪纷飞间,将世界归于纯白。一名身着单薄的女孩伸出左手,想要接住几片雪花。柔软的雪花落在掌心,凉丝丝的,很快融化,变作细小的水滴。她赤足踩在不算厚的积雪之上,不管冻得通红的足底。
女孩的双目蒙着一条白色绸带,它在枕后系上一个美丽的活结,多余的飘带顺着发丝垂下。
凭她精致的双唇、柳眉以及周身的气派,不难想象,那会是多美的一双眼睛,可惜它却轻阖着。雪花落在她的眉头,同此刻的银装素裹一样,静谧美好。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她惊喜地转头,继而快步向他奔去。层层积雪和她那看不见的双眼,使她的步子有些跌跌撞撞。
那人快步向前,接住她不稳的身子,一件厚实的白色狐裘斗篷随即披在她的身上。
赵远舟:天这样冷,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清朗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文潇伸出手指,想要抚摸他的面容。赵远舟握住她纤细的手指,避开了她的触摸,放在自己肩上,从而支撑着他的身体。左侧的伤口还留有疤痕,他不想令她忧心。
文潇:下雪了,我想看看。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大的雪应是极美的。
大雪纷飞,连绵不绝,像轻飘的鹅毛,也似因风而起的柳絮。屋檐覆雪,眼前之人与纯白的世界融为一体,隔着薄薄的白绸他也能想象她眼中的天真。
雪很美,但眼前人似乎比雪更甚。再好的雪,看久了也乏味,但她不会。
不远处传来呜咽之声,文潇动了动耳朵,俯下身子慢慢摸索着,忽然她触及什么动物的毛发,风雪之中,本该柔软的毛发和冻僵的身体一样,略显生硬。
赵远舟:小心。
赵远舟拉住她的手,不让她靠近。
文潇:远舟哥哥,是什么?
赵远舟:一只冻僵了的狗。
赵远舟一手抵住鼻尖,冷淡的目光扫过雪地里的那物,露出一丝嫌恶。
文潇:这样冷的天,我们将它抱进屋子里好不好?
虽是这样说,但她似乎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俯身将那只小狗紧紧抱在怀中。她知道,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会满足。
赵远舟没有拒绝,只是吸了吸鼻子,那狗身上的臭气令他不悦。他瞧见她通红的脚趾,将她拦腰抱起。事发突然,文潇轻呼一声,抓稳了他的衣领。她能感受到他一步一步,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向前。
风雪中,赵远舟抱着她的身子,而她的怀中抱着冻僵的小狗,他们的身后留下浅浅的脚印。
赵远舟将她放在茶室内,炉子很快烧热,温暖的热气传来,令她发红的鼻尖略微缓解。他把毛毡盖在她的膝上,将她裹得足够严实之后,才拉开围帘。圆形小窗将外头的雪景一览无余,偶尔还有几朵飘进里屋。
赵远舟:再过几日,你的双眼便能痊愈,这样好的雪,往后你都瞧得见。
赵远舟将金黄的橘子丢上炉子,又把沸腾的茶水倒入小盏,随后放置于文潇手边。
文潇:远舟哥哥,你救我性命,又悉心照料,文潇无以为报。
文潇的眼睛有些发酸。她早年间家道中落,母亲因贫饿死,而她落下眼疾。幸得路过的赵远舟搭救,这才保住性命,得以温饱。
赵远舟:傻话。你我二人在这世间,孑然一身。那夜遇你是我毕生之幸,使我能这在漫漫时光中有所依靠。往后莫要再说这些话。
文潇:嗯
文潇重重点头,她剥开橘子柔软的外皮,将果肉摸索着递到他的嘴边。
文潇:远舟哥哥,很甜。
赵远舟略微迟疑,望着她嘴角的笑意还是将它纳入口中。他平日并不爱这些,但酸甜的果汁在口中爆开,似乎真如她所言‘很甜’,还不错。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拂过柔软白绸,他很期待这双眼睛重见天日的那天。
夜里,文潇安然入睡。那只黄狗从精心搭建的小窝中起身,灵活地窜到床头。下一秒,他化作一名黄发少年,他的手指燃起微光,映照着床榻上女子的睡颜。
这样的风雪,压根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只他在大雪之中偶然路过,觉着此人身上的气味极其熟悉,索性故意停留。
他伸手将被褥轻轻往上拉,恰好盖住她冰凉的双手,随后又重新趴在床头,看着她静谧的睡颜。这些动作熟悉到,仿佛已重复过无数次。奇怪的是,他并不存有这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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