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梧桐道上,细碎的脚步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许念将书包往上提了提,玻璃窗剧影出她摇晃的低马尾晨曦为她的影子镀上一层淡金。教室里此起被伏的喧闹声在推门的瞬间扑面而来。
“早啊许念!”带着蜜柑香气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苏宛欣晃着蓬松的棕色发圈探身,鼻尖还沾着没擦净的豆浆渍。“听说今天要换座位,我们坐一起好不好?”
许念刚要开口,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炸开在教室上空。班主任老方举着那根标志性的柳木教鞭,深色夹克下摆还沾着食堂的葱花。多媒体屏幕亮起的瞬间,整个教室像被按下暂停键的蜂巢。
“第三组和第一组对调,其他微调。”投影在幕布上的座位表泛起蓝光。苏宛欣突然抓住许念的手腕:“看!我们同桌!”少女手心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许念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想起过年时表妹拆红包的模样,看起来怪可爱的。
搬运课桌的吱呀声里,许念忽然闻到缕清冽的雪松香。还未转身,肩胛骨就撞上某个温热的胸膛,作业本哗啦啦散落一地。“抱歉。”低沉的声线裹着薄荷糖的凉意擦过耳际,等她仓皇回头时,只捕捉到后门晃动的深蓝校服衣角。
老方的教鞭又开始敲击讲台,许念弯腰捡起沾了脚印的笔记本,某个扉页上龙飞凤舞的“江”字映入眼帘,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
苏宛欣叼着草莓牛奶吸管,指尖绕着许念垂落的发梢打转:·“学学学,小心知识腌入味变成木乃伊。”许念笔下《滕王阁序》的批注未停,只挑起半边眉毛斜眼她,睫毛在教材书页投下细小的箭矢阴。
“哗啦——”
起初是铅笔滚落的轻响,接着演变成课桌与地面的摩擦交响。许念的椅背突然剧烈震颤,钢笔尖在水尽而寒潭清的“清”字上戳出个黑洞。
许念屈起的指节在桌沿叩出倒计时,身后却传来变本加厉的笑闹。当她转身时,冬日冰湖般的目光冻往了两个正在掰手腕的男生。
“需要帮你们预约神经内科,还是直接联系动物园灵长类动物区?”许念的声线像手术刀划过冰面,余光督见黑发男生领口翻出的暗纹一一正是清晨那抹雪松香的主人。
“对不...”对方道歉的话头刚起,就被许念截断:“人工智能客服都比你有创意……”江烬突然逼近对方,骤然放大的瞳孔雪松尾调混着少年特有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
“那要我说什么?早安公主殿下?”男生倾身时,许念抄起苏宛欣桌角的《寒假快乐)拍在他额间,惊飞了窗外栖息的灰斑鸠。
“原始人都比你懂社交距离。”许念甩了甩震麻的手腕,见练习册封皮粘着的薄荷糖纸,“苏宛欣,明天赔你本新的。”
“许大学霸是怕用《五三》把我拍成脑震荡?”男生揉着泛红的额角笑,被同伴用格博肘猛捅:“江哥你这波血亏啊,要不要哥几个给你做个省次被女生打的纪念章?”
后面没声了…许念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失忆了,转身又埋头做批注。
坐在最后一排的江烧手揉着脑甚眼神细细打量着坐他前面,刚刚扇了他一巴掌书的女生。
早春的风悄悄挤进窗户缝,吹起许念额前的碎发,带着一般甜甜的茉莉花香混着油墨味萦绕在江烁身边·这个味道,江烬总觉得在哪闻到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江烬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支透明的签字笔在他的手上旋转.他有些无事开始打量起许念来。
许念左边桌上坐起的书边靠着一个折叠镜,江烬透过镜子正好可以看清许念的半边脸,白白净净的,像剥去皮的水煮蛋。脸赖边堆起的婴儿肥形成了一个很流畅的弧度。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眼睛像是一片寒冬的湖水。
这年头还有高中生脸上婴儿肥没褪掉的。许念看了眼镜子,对上了江烧的目光她没有任何表情“啪”的一声合上了镜子。
“这小姑娘气性还挺大。”江烬手中转动的笔渐渐停了下来……笔尖悬停在半空,江烬的眼神聚焦在笔头的尖端,用余光膘了眼前排的许念,对这个开学来就给了他“当头一棒”的女生产生了点兴趣。
晚饭的时候,苏宛欣和许念提起了江烬。
“你不知道吗,江烬啊,他人缘可二中有一半的人都认识他。”
“还是校游泳队的,还拿过全市……”
“我又不以识。”许念一脸的漠不关心,管他是什么神仙人物或者黑社会老大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是聊天终结者吗?”苏宛欣被许念一句话给塞住了,还差点喝汤呛到自己。“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客观来说,还可以,就是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装的味道。”这算是许念对一个男生的最高评价了。苏宛欣不知道许念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那他坐你后面,你以后天天都能见到。”
“他别来烦我就行。”许念不语,只是一味的埋头吃饭。
江烬正好端碗从许念身旁擦过……
“你最近是不是在减肥……”
“还能吃。”苏宛欣的话音未落,许念便打断了她,语气让她立刻缄默。
见到苏宛欣那双楚楚可怜、泛着卡姿兰光泽的大眼睛眨巴着,许念随手将一勺馄饨送进了她的碗中。
“瞧你,跟八百年没吃饭了一样。”
“哎呀,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期嘛!”苏宛欣的嘴角几欲上扬至耳畔。
“别贫了,专心吃饭吧。”
“哼。”苏宛欣虽然被斥,却也不多想,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的饿。
晚饭过后,夜幕低垂,星辰点缀其间,犹如黑色绸缎上洒落的细碎宝石。轻风拂过枝头,在斑驳的树影深处,一枚宛如美玉的月亮隐约可见。此时,偶尔能瞥见几个匆忙的身影向教学楼赶去。
江烬和他的同桌顾璟深并未按时抵达,反而比晚自习的铃声晚了五分钟……班主任已在教室里等候。
“下次再迟到,就站着听课。”今天的方老师似乎心情不佳,眉头像两股拧紧的麻绳横在额上,想着是开学第一天,他宽容大量就不过分追责了。
江烬和顾璟深回到座位,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真会装。”许念心中骂了一句。
新闻播报时,老方外出开会,教室里没老师看堂。
“喂,前面的,借支红笔用用?”江烬在后面喊道。许念并未回应,保持了沉默。
江烬见许念无动于衷,便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许念转过头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
“再喊一次,小心我让你这条腿废了。”许念目光冷冽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这句话倒是激起了江烬的兴致。
“你要是把这么帅一个人弄得半身不遂那可可惜了。”
“王婆卖瓜的时候怎么没喊你去当销售。”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夸自己的人。
这时,听到说话声的苏宛欣从睡意中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
“你们在聊什么?“
“谁跟他聊天,这人神经缺了一根在这自己夸自己好帅呢。”苏宛欣看了一眼江烬,下一秒嫌弃的表情浮上了脸。
“就你?我谈过的十多个前任里最的差的拎出来都比你好看一万倍!”“你是挺挑的嘛。”许念对着苏宛欣,脸上的笑意快要漫出来了。
江烬看出来了前面的女生语言攻击力还真是不一般,被怼了一通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转用了一种温和的语气对着许念:
“那个同学……”“我有名字。”
“许念同学,行了吗?”“现能借只红笔了吗,江湖救急。”江烬不知道在一张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些什么,漏出的纸张一角有个红色半边的“许”字,顾璟深凑过脸想去看看,可被江烬用手捂得死死的,还被他瞪了一眼。
“你怎么不找别人借。”
“他们没有。”
“哥……我有。”“别多话。”
“别人没有难道我就有吗?”许念有些无话可说。
“我看到了。”江烬瞅向许念桌角旁那支将掉未掉的红笔。
下一秒,许念背过身,一迅疾转身捻起红笔沿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向后面飞去。
江烬伸手一挡顺势把红笔甩到旁边,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同桌顾璟深的额角。,落到桌子上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声响。
“嘶……”一旁的顾璟深突然跳起来:“不是你俩借个红笔怎么还误伤他人?江哥,真不是我要生气,我明明有红笔你为啥不问我借?”顾璟深用手按着太阳穴,隐约还可以看见眼尾的一点泪痣。
“还有两下子。”许念在镜子里观察着江烬的一举一动,忽的看见一个小男孩的脸,与江烬的脸近乎重合,但转瞬又消失,窗外梧桐叶沙沙的声响骤然停止。
“许同学。”“你的笔砸到人了。”许念从镜子中回过神。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指择它拐弯。”许念单手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若无其事的转着笔。
“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这件事我就不过多追究了。”江烬真是无论在何时都要装一下。
“再装把你嘴缝上。”许念的焰气倒是没下去一点。
江烬从来没对任何一个人好脾气,他那么关注许念却被她无视。江烬是真火了,正想还嘴,就有老师进班了。他无奈,只能憋一肚子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气不过,伸手掐顾璟深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
旧伤刚好又添新伤,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璟深疼得眼泪要掉出来了。
“我嘞个老祖宗你放过我吧,我好歹也是条生命。”顾璟深对江烬的态度,有时候很怕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的王。
江烬松手。
“虽然你是个有脑子的碳基生物,但你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
顾璟深不说话了,面子和命这两样东西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不然江烬也不说他有点脑子。
江烬低沉的嗓音穿透力极强,哪怕他的音量已经压得很低了,还是被前面的许念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能装怎么不去码头当集装箱,多少还能发挥点身身价值。”这句话是许念在心里说的。
许念最看不惯这种富家大少爷了,一天在学校可大的架子,这造成许念一言不合就开怼。前后桌的日子终不太平。
那是一天下课,顾璟深突然问江烬觉得班上哪个女生好看,江烬不说话……
“哎,就坐我前面的那个苏宛欣长得不挺好看,听说家里有点小钱,追她的人可多了。”江烬还是沉默。
“顾璟深,别做梦了,再好看也不是你的。”此时身为睡神的苏宛欣再次醒来。“打扰我收购江氏集团的美梦。”
见江烬不说话,顾璟深又在一边叨叨:“其实我觉得许念长得也还行。”
“你说她?”江烬看顾璟深像在看呆子。“我就没见过哪个女生高中了婴儿肥还在,还那么明显,那么点高,谁要?”
“跳起来都够不到黑板。”
一直沉默的江烬终于开口,窗外静止的风再度吹起来,阳光透过玻璃将细碎的阳光投在许念的一侧脸颊,头发都被蒙上了一层轻纱。
“请不要随便评价别人的外貌。”许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的身,带着一种酸涩的柑橘香,她好像己经听了很久了。得亏她手里没东西,不然下一秒江烬的头怕是要遭殃了。
“还有,下次说话前照下镜子,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把你当人。”许念说完起身走上讲台……江烬我这的拳头紧了紧。
顾璟深发觉情况不对:“哎,哥,咱不管她,她说话你当没听见好了。”倒不是怕许念,他只是怕江烬生气又把火撒他身上。
“咱不生气,为了一个女生气坏了身体可不值啊江哥,你今天喷香水了吗?身上这么香。”江烬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让人琢磨,说不上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他终于意识到他校服上沾染了许念身上的味道,一股木质香和自己身上的雪松香混合在一起。
许念在上面擦黑板,因为个子太小,所以高处的粉笔字需要跳起来擦,她的衣摆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上面还有一片为干的水渍浸透了校服,掉落在上面的粉笔灰与之溶解形成一幅水墨画。
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有点可爱……
“嘶,我怎么会觉得她可爱。”江烬收回刚刚嘴角咧起的笑,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
顾璟深以为江烬还在生气,一直没眼力见的在旁边叨叨个不停。
江烬被吵的心烦意乱。
“再废话把你嘴缝上。”顾璟深闭嘴。
这话好像在哪听过……但江烬已经忘记是谁说的了,他只觉得一肚子火,扇了顾璟深一巴掌就转身出门。
顾璟深一脸疑惑的望着江烬走远,脸上残留的灼烧感告诉他这不是梦。
“莫名其妙。”他暗地里小声的骂了一句。
江烬从厕所出来,撞上许念在角落打电活。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
校服上余留的白色粉笔灰在风经过的一瞬间被吹起,江烬恍惚间回到了许念擦黑板时的场景。他想起上次在政治课堂上辩论赛上她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江烬倒想看看这个平日威风凛凛的大小姐今天是怎么如此卑微的。
“我不舒服,想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训斥声:“回什么回,你课不上了?高二的学习有多紧你自己不知道吗?请一天假要落多少课。”
“上次不是带你去医院查了没问题吗?哪那么多事,我看你就是为不想上学找得借口……”
电话里的呵斥声如潮水,一次次撞击着许念的心。握着电话的指节发白,另一只手攥紧校服衣角,好像这样就可以堵住那些刺耳的话语从电话筒里溢出来。
电话里没声了,许念可以想象对面挂断电话时眉头紧皱的画面。
江烬已经站在她旁边很久了,许念没注意。
他听不见电话里的人在说啥,只看到好几次的许念动了嘴却没开口,走廊上的嘈杂声不断。夕阳下,两人的影子拉长交错。
有风吹过,吹起许念两边的发丝黏在脸上,江烬实然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颗泪滴滑落,渗透进灰蓝色的校服,原本江烬嫌弃许念的心一下子软了。
风吹起许念头发的同时,也卷起了江烬身上雪松的香调。香气萦绕在许念周围,她终于发觉身边有人。
“大小姐还哭上了?平时在班里不挺厉害的吗?”
许念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给她起的外号,还是一副冷冰水的脸盯着江烬,不过她泪痕未干,眼周的一圈红红的,像是画了眼影,整个眼睛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片被水洗过的桃花。风吹得她的脸更白了,白里透红……
江烬想起语文课堂上被罚抄的一个成语:怜香惜玉,当时他还在心里暗自嘲笑这个成语矫情,此刻却见许念的泪滴滑过眼角下的淡痣,像流行砸在心头,八百来回互怼积攒的怒气,竟被一颗小水珠浇的星火不剩。
“关你什么事。”许念带着哭腔,起身准备离开。
“你的嘴是真硬。”江烬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纸巾,他下意识递给许念,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不要吗?"许念看向江烬手里的纸巾,她今天刚好口袋里没带纸。犹豫了一秒后,伸手抓起纸巾就跑,走时留下一句虚无缥缈的“谢谢。”
江烬目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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