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

傍晚，落霞当空流照。

循着晨昏定省的规矩，六宫妃嫔一如既往地往昭阳殿与皇后请安。

尤其是风光一时的华妃慕容氏轰然倒塌、迁往永巷之后，妃嫔们对待每日的请安，倒是更殷切了几分——

温仪帝姬，尚缺一位养母呢。

按大周制，唯有正三品贵嫔往上，才能亲自教养皇嗣。

温仪帝姬的生母曹容华位份低，因而她从前名义上是养育在曹容华所依附的华妃慕容氏膝下的。只是那日慕容氏借帝姬争宠不成，反倒将自己给折腾进了永巷，连带着帝姬也暂且送到了凤仪宫养着。

虽说同属前华妃一党、曹容华的主位丽贵嫔也够资格，可华妃一倒，她失了庇护，自己尚且前途未卜。

——当年跟着华妃，丽贵嫔可没少把皇后往死里得罪。

有了这么一桩缘由，宫中如陆昭仪、冯淑仪等居于一宫主位却膝下无一儿半女的高位妃嫔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只是她们进不了仪元殿、使不上劲儿，也只能往皇后这儿来。

毕竟，瞧陛下这模样，小半个月了，都不闻不问，似乎对温仪帝姬并不上心，那，皇后应当也能做主？

“皇后娘娘，温仪帝姬到底年幼，可不好没有人照料着。”

陆昭仪沉不住气，率先试探，“自然，娘娘德沐六宫，若能抚育帝姬，自是帝姬之福，臣妾们也为帝姬高兴。”

所以，您是自己养，还是给挑个养母，赶紧的给个准话啊！

大家伙儿都等着呢！

皇后:“……”

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

她确实不打算将温仪帝姬养在膝下，但帝姬养母是她能定的吗？

华妃是倒了，但璟妃比她还棘手。

一想到前些日子，璟妃光明正大地随御驾去行籍田礼，回宫之后，又开始接掌宫权，皇后就觉得头风要犯了。

出了这道宫门，她真成透明人了！

皇后坐于上首，眸光一扫，从攥着帕子、面露期许的陆昭仪，再到坐立难安、面露忐忑的曹容华，将殿中众妃的神情一一纳入眼底。

“本宫为后宫之主，后宫所出之子皆如本宫所出，自然好好照拂。”

她面色平和，缓缓道，“至于温仪帝姬的养母，本宫会与陛下好生商议，挑个妥善的人选，无论是谁有幸抚养帝姬，都不得效仿慕容选侍之恶行，否则，本宫决计不会轻纵！”

众妃纷纷起身，“皇后娘娘教诲，臣妾们定谨记于心。”

曹容华面色微微泛白，容颜亦是憔悴，却也只能撑着感激笑意，“娘娘仁爱，臣妾替帝姬多谢娘娘关怀。”

本就预料到的。

华妃在时，会以她的孩子来为自己争宠，甚至把帝姬带在自己身边不让她这个生母亲自抚养，如今华妃倒了，亦不过是换一个人来做同样的事情罢了。

恶虎已亡，爪牙焉存？

哪怕是远远看着女儿，她亦不知还能有几日的光阴。

“你能明白就好。”

皇后满意颔首，正要开口叫众妃都退去，却见殿外来人通禀。

“娘娘，李总管来传陛下口谕。”

皇后一怔，而后心中升起一个猜测，唇畔的笑意立时淡了几分。

“传进来。”

李长与素蕊前后脚入殿。

“奴才/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小主请安。”

行礼问安之后，李长手中拂尘一甩，非常自觉地微微退开半步，对着素蕊客气一笑。

“传璟妃娘娘谕旨，温仪帝姬交由其生母曹容华抚养。”

素蕊亦不怯场，神色自若地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劳皇后娘娘照拂帝姬多日，实在辛苦，今日之后，且托付曹容华便是。”

皇后:“……”

她恍恍惚惚，突然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迷离且荒谬。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璟妃的人，跑到她的凤仪宫来传她的旨，还谢她照顾帝姬辛苦？

倒反天罡！

皇后握着玉如意的手指都用力到发白，面色难堪至极，险些就想怒喝一声“贱婢放肆”了。

但不行。

不说素蕊本就是御前出来的，正六品的女官¹品级在身，只说李长跟在一侧，就代表这是玄凌的意思。

满殿的嫔妃无不瞠目结舌。

卧槽！

从前以为华妃已经足够嚣张跋扈，今天才发现，她们还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想象力太薄弱了。

什么叫宠妃啊？！

（战术后仰.jpg）

李长很能理解她们的心情。

但没办法，皇宫是天底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端看陛下的心意罢了，习惯就好。

“曹容华？”

他温声提醒，“陛下与娘娘恩典，小主可是欢喜坏了？快接旨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傻在原地没回神的曹容华喜极而泣。

“臣妾多谢陛下恩典，多谢璟妃娘娘恩典。”

她懂。

这是给她又换了个主子。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能保她一条命、让她与女儿团聚，璟妃就是她的大恩人，她自然愿意为她鞍前马后。

反正该得罪的人，从前跟着华妃的时候都得罪透了，她不在乎。

她神色虔诚，就差当着众人发誓。

素蕊面上流露出几分满意，而后与李长对视一眼，告辞离去。

——其余不过闲杂人等罢了。

皇后:“……”

后宫妃嫔:“……”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了！

跟如今这位对比一下，突然发现华妃从前也挺有礼貌的。

*

春枝暮：¹原著的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的品级最高都高到正一品了，就算不是一个体系的，也未免有点离谱，这里就私设一下，品级参考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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