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恢宏的行宫盘坐于彭平城中心,灯火通明,绚烂无比,与周遭百姓破烂黯淡的瓦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在灯光无法涉足之处,却有一道人影于黑暗中憧憧而动,藏匿于宫外的一处断墙之后。
此人正是夏安安。
如今她们四人深陷幻境之中,雨潇迟迟不见复苏之象,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有恢复记忆的她一人了。
虽说目前未发现有何异样,但越是如此,安安便越是不安,儿时的她没少触碰幻境,大多都是如此,让人深陷温柔乡之中而无法自拔,从而慢慢扼杀对方。
因此安安绝不能错过任何机会。
纵使千韩嘱咐过,会引来杀身之祸。
在摸清宫外士兵的走向后,她立刻变了身从一处稍矮的宫墙翻了进去。
这个点估计那陛下已回到了寝殿,但这行宫极大,安安也未曾参与建筑,并不知那寝殿在何处,只能慢慢摸索,一点一点排除。
不过好在今日千韩要去城头巡守,并不回府,她的时间很充裕。
抬眼看了看半空月亮,估算好回去的时间后,她便开始逐一搜寻。
此行她只是想确认那陛下的真实身份,毕竟若他真不是亡灵,贸然动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行至一拐角,她突然心生警兆,蓦地转身,在幽暗中见到了一道雄伟的身影,就立身在她的背后,一双血眸如神灯一样璀璨!
安安心中震撼,这个人一定很强大,不然怎么可能欺到这么近的距离来。
那人见自己露馅,便稍稍向前一步,微弱的灯光照到他身上,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庞。
因为他穿着一道能裹住全身的黑袍。
“是你!”安安险些大喊起来,之前在城外那一战消失的黑衣人,此刻竟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忽而一道剑刃出鞘之声,寒光一闪,安安连忙用剑架住,定睛一看,却是把长刀。
“你到底是什么人?”安安赶忙问道。
奈何那人始终不答,安安只好反击,虽说剑法不精湛,但好歹练了一个月,不至于像以前那般乱打一气,终是有了自己的风格。
两人交战了几个回合,那黑衣人虚晃一刀后便败下阵来,转身要走,安安岂能错过如此机会,只想将此人擒住问个明白。
那黑衣人也奇怪,有意避开灯光明亮处,似乎也很怕被那些侍卫察觉。
但要在戒备森严的行宫里来去自如,此等身法安安还只能变身后才能做到,那人一身凡躯竟一点不输于她,真是离谱!
莫非此人也拥有某种力量加持?
安安越想越可怕,不免加紧了步伐,追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近在咫尺的黑影忽然不怕别人发现了,轻盈一跃,跳到了一处房檐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安安欲要跟上,不曾想那人猝不及防地撒了一把白灰,迷住了眼,再看时,屋檐上已是无影无踪。
“好敏捷的身手,而且那把刀并不像是幻境里会有的东西,莫非卷入这幻境的不止我一人......”
安安自语道,正要辨认四周,却看到眼前的大殿里灯光透过映射在窗纱上婆娑的人影。
或者说并非人影,而是一具手持长杖的瘦弱骷髅,隐隐有绿光跳动,像是在作法。
那长杖的形状,正是她白日里看见陛下所持的那根一样!
难道那才是陛下的真面目?!
安安心中一惊,又想到那黑衣人方才明明能瞬间摆脱自己,却非要在这里消失,莫非是故意引她于此?
于是她立刻寻到暗处藏了起来,以防有诈,同时又觉得那骷髅也分外眼熟,细细回想后才忆起那夜她们遭亡灵埋伏,陷入这幻境时曾见过一面,岂不就是它!
凶手已现,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虽然她知道若是幻境破除,那她与千韩的婚事也将一并化作泡影,可若是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何谈成亲?
在暗处观察了许久,迟迟不见有埋伏,而那屋内的绿光更甚,安安担心再拖下去会误事,便要起身动手,却不想脚下一绊,竟栽了下去。
回头一看,竟是一根满是荆棘的藤蔓缠住了脚!
上面的尖刺深入骨肉,淌着暗红的血,更诡异的是,这藤蔓是从地下破砖而出,方才缠住时她竟一无所觉!
她提剑去割,可那藤蔓根茎极粗,即使割断也会从切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重新缠住,而且更死,更深!
她立刻聚精会神,将力量凝聚于剑锋,却不想体内的魔力不听使唤地流向了藤蔓,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开始反噬!
得了魔力的藤蔓更加粗壮,迅速缠满全身,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安安的力量便被全部吸光,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被迫解除变身瘫倒在地。
恰巧这时,墙外传来一串紧促的脚步,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高喊道:“你竟敢擅闯陛下寝殿,该当何罪?拿下!”
抬眸一看,正是那与自己同居府上的樊将军。
许是动静太大,殿中忽然大门一敞,走出一着龙袍而持长杖之人,却非安安方才看到的那般一身枯骨,而是与白日觐见的模样无二。
众人立刻跪下,樊将军向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这人夜闯行宫,意欲加害于您,幸亏末将及时发现,才未能得手。”
安安吃力地抬头,看向那所谓的“陛下”,那人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带着一丝嘲笑,权杖上的宝石散发着盈盈绿光,却又掺杂了些深红,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抹深红在不断消褪,像极了两股强弱不一的魔力互相排斥,最后被强的一方化为己有。
如此看来,这藤蔓定是他所为……
那人盯着安安看了良久,忽然朝她伸出了手,可此刻安安本就无力,双手还被士兵架住,完全没法反抗,只能任由对方将手伸向自己脖颈,随后……
摘掉了她的吊坠。
他居然知晓在吊坠是她魔力的来源……
安安心中一凉,如坠冰窟。
此刻,唯一能拯救她们的希望,也破灭了……
“拿下!”
————————————————————
滴答…滴答…
下雨了吗……
还是说…那是她的血…
简单的棉布衣衫根本抵御不了这石室那的冷潮,四处还弥漫着一股腐肉的臭气。
安安斜靠在墙上,尽是深红和深紫的伤口,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无比清晰而深刻地传达着撕裂的疼痛。
蘸着盐水的铁刷,淌血的长钩,还有被炉火烧得通红的铁板……
痛…
真的好痛……
纵使过往的战斗未尝不是这样的疼痛,却不及这般煎熬…折磨…看不到尽头…
看不见光…
这不是幻境吗……
为什么会痛得这么般真实……
还是说那段被她视作真实的记忆,其实也是那忘川蛊所造的虚构之物……
只为了反反复复地折磨……
图谋弑君,其罪至重,极刑三日,而后斩首……
三日……
三日怎么会这么久…
为什么这样的疼痛还不足以要了她的命!
度日如年!度分如年!度秒如年!!
千韩……妈妈……
你们在哪里…
来看看安安好不好……
安安真的很痛……
嗒!嗒!嗒!
是脚步声!
他们又来了!
她浑身迅速颤栗了一下,眼底的惊恐不留余地地溢出,四周牢房内那一丛丛蜷缩在黑暗中的黑影忽然动了起来,却不发出任何声响,只余下一个人的脚步,和那瑟瑟的草动声响。
夜色下,狱房里巨大的火把被那人点亮,冲天的火光顿时映照出那人的脸庞。
并非动刑之人,却是筱月。
她端着一大盘丰盛的饭菜,眼中的厌恶毫不遮掩,时不时蹙眉仿佛在压抑着胸口涌上的恶心。
“这是你最后一顿饭了,快吃吧。”
筱月说道,随即盘子放到石室里简单的木桌上,静静地看着一旁靠在墙壁上的人。
安安不为所动。
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再动,前面送饭的都是个小小的狱卒,此次却突然换成了筱月,大抵还有什么事要问她。
见安安迟迟不动,筱月所剩无语的耐心也被耗尽,起身负手道:“此处已没有他人了,我这次来是有话要说。”
安安没有接话,于是筱月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行宫有重兵把守,你竟能凭一己之力闯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真没想到,为了报当初的杀母之仇,你竟能如此隐忍,千辛万苦地去接近将军,只是为了那夜的刺杀。”
“你果然是没安好心,我真该那日就结果了你,将军也不至于遭今日之祸!”
听到此话,墙角的夏安安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奄奄一息地问道:“千韩她怎么了?”
筱月冷哼道:“拜你所赐,与你有勾结之嫌,软禁府上,等候发落。”
安安愣了片刻,突然忆起行刑之时那些人一直在问她些什么,貌似正是此事。
但她当时早已疼得神志不清,根本无力回答。
安安心中泛过一丝庆幸,弱当时她胡言乱语肯定了那些人的质问,恐怕千韩也要落得一个跟她一样的下场。
见夏安安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气色,筱月抓紧说道:“夏安安,现在你的仇也报不了了,若是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赶紧和将军撇清关系,让将军脱身,到时候我也会把你的真实身份上禀陛下,陛下一定能理解,这也算是为你自己积点阴德,懂吗?”
筱月看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少女,雪白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反复结疤的伤口被衬得更让人心惊。
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因果报应,一个欺骗他人感情之人,有什么好值得怜悯?
她所担心的,只是这人死前还要把千韩拉下水,若是这样,她不介意现在就灭口。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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