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仙(番外)

她再回到一仙，哥哥在楼梯口，那个她最喜欢的鲸鱼画前。

她走过去：“好久不见。”

他抬眼看她，她身上是成熟的香水味，看着她穿着羊绒大衣，踩着小高跟，披着一头大卷发，弯腰靠在他身边。

他看着她，想起他们最初就是因为这幅画结缘。

他笑了笑：“我其实现在还在想，你为什么会难过。”

她温柔地看向他，像是七年前一样蹲在他面前：“不是难过，那时候是觉得自己龌龊。”

他伸手又缩回，她的眉眼在时光流转下越发像是雕刻完全的艺术品。

流光溢彩。

她笑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摸吧。”

他摇着头笑着：“这次回来还走吗？”

她摇摇头：“不走了，这不是还有你在这吗？我的老板。”

他抿着唇克制着笑。

她笑着，似乎拥有了很多自由之后依旧想回到这个地方，可以窝着安心地看着画。

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回到这里。

她很难讲，这一路走来太多伙伴，兜兜转转回来，竟然还是一开始的老朋友。

他就那么平静地呆在这里，似乎能包容所有存在。

她看向角落盖上毯子的沙发，过去掀开踢掉脚上的鞋子掀开毯子窝进去。

他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回过头看她，她已经睡着在那个小沙发上。

她应该很疲惫，他听过她的事，七年，却觉得是一瞬间，墙上的鲸鱼画都褪了色。

她真是很累吗？玩得不开心吗？

他认认真真看着她，却觉得自己早就与她认识了好久，初见她时她还混沌无觉的纯粹，到她开始找到那个自己之后萎靡地窝在沙发上。

小猫，小猫，被雨水打湿了也会回来。

她疲惫的模样，他见过，她奔跑回来不解地看着他时，无言地看向墙面上的鲸鱼，窝在角落闭着眼睛翻来覆去时。

现在又窝在那个小小角落。

他抓不住她，她身形灵巧，心又轻盈，落点太多，现在经历过世界一遭疲惫归来，他也没想过她能停留多久。

像她当年试探踏进这门，进来坐在画面前的自顾自的样子。

她也会自顾自过自己的人生。

无拘无束。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另一块拼图。

她醒过来，下意识去抓手机想要回工作消息，却突然发觉自己在熟悉的环境里，好像已经换了岗位。

她起身没碰手机，看着他躺在摇椅上，蹲下仔仔细细看他，他眼角有了细纹，不似之前温润，更瘦削凌厉。

“你会怪我吗？怪我拐走你弟弟。”她伸手给他盖毯子，他却缓缓睁开眼，两人昏暗中对视，彼此都有些释怀地笑。

“我会怪他，你什么都没做。”

他笑着，她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来。

“现在不用忙了，挂了个闲职休闲下来的生活真好，还好我还能回到这里。”

她捻着他毯子边缘，毯子都起了球球，还是以前的那张毯子：“介意我拖家带口来看你吗？”

他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老了吗？”

她低着头：“我想给你炫耀我女儿。”

他笑了：“来吧，希望她比你活泼些。”

她起身去打开灯，又踩着地板去穿上他的拖鞋：“都不给我准备拖鞋。”

他倒是习惯了她划地盘的动作，纵容着她，不过就这一间屋子，已经都是她的痕迹。

他在她的相册里见过那个丫头，那个丫头看起来肆意，经常被她描述成快活，大胆，放肆的模样。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那个女儿，也明白她对于她自己的尊重，珍视，欣赏，的分量远远超过很多很多人。

她也是那样肆意的人，不是每一个人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她就可以。

目标坚定，动作细水长流，做事有分寸。

他有时候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断掉的那部分生命线。

她无数次回头只能看见他，如果说在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就是在他这里窝着，吃饭喝水睡觉，就是极大的享受和满足。

她打开灯看着他，骄傲的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漂亮吗？”

他笑着：“希望你在这里他们不会叫你回去。”

她哼哼两声：“你是在嘲笑我吗？你告诉我的，对错不用分那么清楚的。”

他默默看着她，想起当初对她说的话，不禁有些好奇：“所以你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弟弟所以才说自己很坏的吗？”

她有些无言，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放下：“不是喜欢他，是要把他当成你，才能一边把你从我心目中的神坛拽下，一边继续给你尊重。”

他有些意外，她看着他迷茫的眼神解释着：“那时候喜欢你，但是你腿坏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一边觉得自己坏，一边觉得你太好，咳咳咳。”

他无奈看着她：“不要说假话，会被呛到对吧？”

“我没你想的那么高不可攀，我坐在轮椅上，怎么会是神坛呢。”

他转了转轮椅，逗了逗她。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看着她倒是笑了：“不是小孩吗？那为什么听我的？留在我身边。”

她第一次透露出有些呆有些无措的神情看向他，他歪着头看着她：“思考出来了吗？”

她站起来叉腰：“我想在哪就在哪，你管我？”

炸毛了，他眼里幻视白猫炸毛竖起骂他。

他偷笑着，转过轮椅对着窗外。

她又把水杯放下，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笑什么？不许笑！”

他笑，清朗笑容，她伸手恨恨捏了捏他的脸溜到楼下。

他揉了揉脸，怎么还是那么容易跑掉。

他操控轮椅，从床底拉出箱子，伸手拿出一沓稿子，上面都是她的侧脸，还有小猫趴在屋子里，他想他可能需要再花些时间画点新的了。

毕竟她烫了头发，长大了变得那么漂亮了。

看到这些年纪小时的画会觉得很害怕吧。

毕竟时间过得那么快呢。

他笑着，看着手中的画稿。

画稿很快被拉出来，一个星期后百无聊赖的她弯腰收拾着，拉出沉沉的一箱画稿，然后坐在地上，一张张掀过。

画上，她的一举一动栩栩如生，他手绘的小猫伸着懒腰在页脚，她翻着那些画稿的日期，从她一开始来到这里，到她去上大学。

他从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都是她在给他发，他不会给她很大的存在感。

她捂着嘴巴，她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在仰望他，他在以一种看小辈的心态包容她。

这些年，她一直在找自己落脚的土壤，不想回到这里却又忍不住回到这里。

他拄着拐杖上楼，保安在后面拿着轮椅，上去之后放下，他坐上轮椅：“又动我的东西，自我的坏小孩。”

她一张张翻着，看见好笑的还会笑出来。

她得逞地晃晃手里的画稿：“好啊你，不给我发消息偷偷侵犯我肖像权是吧，赔我，把你人赔给我。”

他看着她得意的样子，转着轮椅过去拿她手里的画稿。

她躲过去：“不管，我就知道我是最可爱的。”

“你不会觉得我在矮化你吗？”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她大笑着：“一一啊，我要拿这些去出漫画书，你给我版权吧。”

他看着她：“你认真的？”

她点点头：“认真的，你画的很好，我很喜欢，大家可能会很喜欢。”

他摊手：“随你，你的你可以处置。”

她笑着，他有些忍不住：“以后不准你收拾我的东西。”

“怎么这么坏呢？是不是要骂这句？好没力度哦一一~”

她躺在沙发上，一张张欣赏着。

————

半年，时间过得很快，他被放在沙发上，看见她在中间转着他的轮椅，她的小孩，女儿坐在她腿上咯咯笑着。

楼下已经变成了什么儿童屋，她搭的小帐篷，贴上天花板的荧光星星，在墙上的立体鲸鱼。

柜子上的手办，热热闹闹彰显着她的丰富。

“叔叔，你怎么都不看妈妈。”

小孩呲着漏风的牙，甩着自己的小卷发探头看他。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她在就好。”

“哇，怪不得他们都很尊敬你呢？叔叔，连我妈妈都要强调我不可以欺负你！”

她有些不满地转着眼睛：“明明你就比我高一点。”

他笑着：“瓜瓜。”

“妈~他告状！”她龇牙咧嘴蹦走，去找躺在沙发上看绘本的妈妈。

她起身去看在门口的他：“喊我干嘛。”

他看着她：“你闺女要欺负我，她还嘲笑我只比她高一点 。”

“哇你这个臭男人真是颠倒黑白诶呦，妈我要找我爸去，你太坏了。”

她笑着扑向妈妈怀抱。

妈妈挠着她痒痒：“告没告诉你不许对他使坏？告没告诉要对他有礼貌？”

他看着院子里的植株笑着：“你又对我有多少礼貌。”

本来就是因为没礼貌才认识的。

他到现在都能记得她努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目中无人的样子。

到现在都没成功。

他笑着。

“行啦，我爸爸要来接我了，你送我到巷子口。”

女孩成熟地拉开她手。

“好的我的宝珠大小姐。”她抱起她，从门口出去。

巷子口，穿着卡其风衣的他胳膊上搭着女儿的外套，看着手腕表上的时间，看见她抱着女儿忙迎上去给女儿披上衣服。

孙钏开始健身许久，怕自己太瘦弱抱不起她，他看着她：“把宝珠放下吧。”

他的手臂露出一节，依旧藕段般白净，因为健身，所以青筋蜿蜒暴起，肌肉轮廓清晰。

她看着他梳着成熟的中分问道：“刚下班吗？辛苦的话孩子给我带。”

孙钏抿了抿唇看着她笑了笑：“和你在一起她还能睡觉吗？不玩疯了。”

她放下孩子，揽着他腰，指了指唇，孙钏看了眼孩子，然后轻轻贴了贴：“好了，在孩子面前呢。”

孙宝珠非常夸张地吐舌头比了个姿势：“爸爸你就别假矜持了，到时候回家又想妈妈想到睡不着。”

他瞪了眼臭小孩。

臭小孩转身捂眼：“我要新款PSP。”

“她物欲是不是太高了？”她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小孩。

“还不是爸爸带我入坑，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她捂着眼睛。

“我数一百个数，不然就罚爸爸回家不准吃饭。”

孙钏简直被气笑了，好闺女，不愧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她笑着看着孙钏，孙钏这个年岁多了些青年气质，成熟很多，看着她的时候却依旧带着些妩媚青涩。

他抱着她亲她，长长长长的单纯的贴唇吻。

满足到笑着，看着她：“我觉得好幸福，有你，有宝珠陪我。”

她觉得可爱，捧着他的脸：“我也很喜欢你养的超级棒的宝珠。”

“还有你。”

宝珠在旁边窃喜，怎么又夸到她身上了诶呦。

真是她魅力无限哈。

他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好了，我该带她去弹琴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去吧超级奶爸。”

看着孙钏远去的身影，她转过头看见他推着轮椅望着天，她走过去：“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言简意赅。

他转轮椅，却被她推着轮椅进去，他把手收回到膝盖上。

她挑着眉看着他拘谨的动作：“怎么？没看见过猫猫贴贴？”

他无言看了她一眼：“没见过可以和那么多猫猫贴贴的坏猫。”

她笑了：“你不贴算了，可爱小猫肯定会被很多人爱啊。”

他低着头，不想说什么。

反正怎么也不可能说过她。

他被推进一楼客厅，她蹲在他面前，探头看他。

他扭过头。

“诶呦，是不开心吗？”

她笑着道。

她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被他反手握住。

他坚定地看着她。

她呆了呆，也许没有想过他会抓住她。

他一直都会给自己留可以耍赖的余地。

她有些害羞，抬头凑近他，露出自己的侧脸：“给你亲。”

他克制地轻轻吻了吻，真的像两只小猫的互嗅。

她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汗，笑了笑看着他：“好紧张啊。”

他看着她，眼里都是清纯的真诚。

她轻轻盖住他的眼。

“不要这样看我。”

他拉开她的手定定看着她：“我很想念你。”

她扭过头：“干嘛跟我说这个。”

“我要离不开你怎么办。”

她念叨着。

他笑了：“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钥匙链，我也可以永远被放在家里。”

她生气地看着他：“不许你这样说！”

他闭上嘴。

————

“尹言，你恨我吗？”

他攥着推着轮椅的弟弟的手。

尹言摇头：“哥，我们都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看着她揽着林志的胳膊一步步踏过来。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可以比我更豁得出去。”

尹言看着哥哥穿着婚服，她一身西装揽着林志的胳膊走过来。

“陪她玩罢了。”尹一看着开心的她淡淡道。

“她觉得哪天结婚没什么意思，就去扯离婚证就是了。”

…………

“爸！爸！快快快帮我参考一下。”

她急急忙忙跑回家里，看到妈身边站着的叔叔又翻了个白眼跑进屋子去找爸。

“你看，这些专业有什么区别。”

她拿着这些参考，他顿时觉得这个闺女有点傻。

“拿给我，我给你讲明白这些专业是干嘛的，出来能干嘛。”

孙钏拿过她打印出来的单子。

她在旁边听着，听着又瞪大眼睛：“不会吧，不要啊，我不要做牛马啊。”

“妈——”

孙钏看着不争气的孩子。

尹言在给她拼装着新买的沙发，听到小孩叫妈扭过身看小孩。

“妈妈我不想做牛马啊，可是我喜欢敲键盘也喜欢建模，怎么办？”

尹言有些好笑地看着孙书亚，孙书亚剪了短发，蓬蓬的蘑菇头倚在沙发上懒懒看了眼闺女：“你也想和我一样躺平吗？我只有这种参考给你。”

尹言抹了抹手上的汗，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你小时候给你的见面礼你妈没要，现在给你用，你可以拿着开个工作室。”

尹一不赞同地看了尹言一眼：“就会惯小孩，她什么都不懂怎么开？你去替她开吧。”

她吐了吐舌头：“妈~”

孙书亚懒懒伸了伸腰：“先去打工，打几份实习，来跟你尹一叔叔汇报一下，摸清一下行业运行规则，实习期间我给你再多一份工资，去问问你老爸他工作的经验，再去想自己要不要做老板。”

女儿扑过来抱住妈妈：“谢谢妈！谢谢我的股东们！拜托了尹叔。”

尹言叹了口气，把卡默默放回钱包。

孙书亚看了眼尹言热得满头汗，伸手拍了拍他：“好啦，休息休息，不急。”

尹言摇头晃脑：“哎，我没用了，只能做点粗活了。”

林志从外面忙完回来，他走过来看着她笑着笑：“行，挺舒服。”

“我妈哪有不舒服的时候啊。”

她吐槽了一句就回房间。

实在没法想像林志跟她妈在一起时的样子。

啊啊啊啊恶俗啊。

她根本想不到这个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不假辞色的刻板小老头怎么跟她妈甜甜蜜蜜。

像是古代老头穿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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