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吴兵偏军的故事讲罢,却来看看耿精忠这边的状况。在带着几员猛将横冲直撞一番,连下数十城后,他们勉强够到了长江干流的边上。
在翻到钱塘边上时,由于水流湍急,也有那么一支小部队落在了后边,错失了渡河的时机,干愣愣地歇在河边上。湍急的河流摆在面前,激流汹涌,在河面上翻腾起一簇簇雪白的浪花,它们高高跃起,仿佛是自然之神愤怒的呐喊,令试图乘舟渡河的军士们望而却步。
这时节,忽而又冒出来几个奇异之辈。高挑的那位名叫禹延,相传乃是大禹后人,因战乱流落至此,与他相伴而来的有两个帮手,分别唤作 “奇子”与“滔文”,最是插科打诨之辈,而且鬼点子极多。别看他们相貌平平,可本事可不小,个个都是能工巧匠,在接到迟渡的讯息后,自动地凑上去为军队排忧解难。
他们迅速地赶到了钱塘边,拿出老早就制作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渡河玩意。像蒲筏皮船传统的渡河工具自是不必说,链锁木枝都能拿来灵巧地使用。而其中那一个个桶子形状的木罂,更是效仿了韩信讨魏豹的故事——这做法工艺大胆而出奇,并在前人的基础上做了一定的改进,让木罂的容量和结实程度都大大提高,使得渡过一条大江都成为了可能——不得不说,时隔将近两千年,这方法依旧有效。
他们的本事着实不小,在百姓对叛军几无多少好感的情况下,调动起的民工数量依旧可观。用的各路子法术也是闻所未闻,如若眼下时节是冬天,或许他们还会效仿几十年前闯王高迎祥渡黄河时的撒盐成冰呢。
“不得不说大江南北的发展状况,差别属实是大啊!想当年都说中原是富饶丰美之地,四方的人们都向往不已,谁会稀罕我们这‘瘴气缭绕’的南方呢。而今,中原大地饱受这许多战乱,几百年间繁荣的物件全然转移到了江南——像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真感觉跨过长江后,民居商市啥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这日傍晚时分,禹延放下手中的工具,叹息道。
他两个帮手也如此应和着,一同感慨着世事无常,时过境迁,在河道边观赏落日、啃过干粮后,几人走到了小棚子里头开始了密谈。
“诶,大哥,你说为啥要这么一个劲地帮他们?不过是打着讨逆旗号的一群顽劣兵痞,对我等有何益处的?”忽然滔文凑过去,小声说道。
“图啥?图不留个猪尾巴呗!”禹延摸摸自己刚剪了辫子的后脑勺,头顶新长出的发丝还稀稀疏疏的。
“这可是个危险举动哇,他们像这般冒进,指不定哪天兵败如山倒,蓄发易服的百姓可不又遭殃了?!”奇子还是不安,皱着眉头,这样说道。
“嗯…唉,能过一日算一日罢。”禹延如此说道。前明时期,少年的他曾多次参与科举,希望搞到典史署里头,也进个地方衙门混一混,好体验体验对犯人发号施令的感受。可惜还没等体会到使用“铁拳”的滋味,清军就统一了天下。虽说他的气概不必那些忠义贞烈的名士,对异族统治总还是有点抵触情绪,几经纠结后索性还是放弃了仕途,搞点先前学来的工匠手艺混口饭吃。
到了不惑之年,伴随身体机能衰退的,还有残破的往日理想,以及日复一日的叹息与释怀。
“要不,如果咱汉人这仗打成了,哥几个闯关东去?”看着气氛逐渐凝重,滔文打趣道。
禹延乐呵地用拳头敲了敲滔文肩膀,说:“算了罢,咋滴,人家爱新觉罗氏花了这老大力气进到关内,咱汉人却还一个劲往关外的荒凉地皮赶?你这人,哈哈。”
“怎地?东北自先秦周代就是咱们统治的地方, 可一点都不荒凉!那边的黑土地种出来的东西可比这里不知道好多少倍呢,就是生长得慢了些罢……只惜我们汉人的前明统治不力,管理日渐松弛腐化,致使奴儿干都司和辽东先后沦陷,才让夷人有了可乘之机!”奇子说。
“那可不?人都是要有点野心的,都说咱汉人不会治理边疆,咱们去给大家做个示范,开发出来个关外江南!”
“你这样说,我那经商的朋友七泽倒是北方的承德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鬼混。若真有机会,到时候也拉上他来转运一下物资,把东北的那些山珍美物卖个好价钱!”禹延笑着说道。
“你们这是‘得陇望蜀’,吴耿二军现在连内地的一半都没收回来,就开始想,哈哈!”奇子说道。
几个人又是如此嘻嘻哈哈了一阵,不觉夜色渐浓。
“话说当年黄宗羲的那帮人现在如何了?”忽然,奇子想起了什么,问道。
“不清楚哇,反正顾炎武是混得很开,置办了好些田产妾室,然后自己稀罕名声隐居起来,却让几个子孙去当朝廷大官!”禹延说。
“人家爱咋过咋过吧,都是高贵的读书大家,不过在民生凋敝的时候说了点慷慨激昂的话,大家对他也没那么高的期望。倒是东林复社的几个人,占着位置不办事。”滔文接过话来。
“东林党不本就没几个正经货色么!本以为是心怀大义的救世君子,后来看看不过与晋时王衍那种清谈之辈并无二异,弘光朝的黑锅却全让马士英背了!呵,这绝望的世道!”说罢,奇子拍了拍桌子。
果然,这帮做工的老男人还得是在谈论时事时才能重新燃起点少年气概。
“那个,之前听老百姓说,黄宗羲这会可能在江浙一带讲学吧。”奇子突然想到,“另外,你们说的人都太高调了,咱几个攀不起,说些咱亲眼见过的吧。”
“比如哪些?”
“像小狼君那帮人啊。”
……
话题一转,徽州黄山,耿精忠部下的白显忠一支这会正在最前线行军。不多时,就翻到了半山腰。
山峰林立、白雾缭绕间,一个老者,面色黝黑,嘴唇宽厚,身着粗布麻衣,坐在自己编的小藤椅上摇着蒲扇,与以往那些仙风骨道,面容白皙的山间角色都不尽相同。
“唉,老头子,看你隐居黄山高峰,身上定有些许法术,可能为我军算上一卦,此行是凶是吉,现今鞑子实力如何,比入关之时可有逊色?我等能否渡江北伐成功?”一个小军官走上前,也不管人家是何许人物,就这样问道。
老者沉默不语,半晌才说了句含糊话:“吉人自有天相,恶人自有天惩!”
“您这话什么意思?”军官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尔辈好自为之罢!”老者板着脸,严肃地说。
一个兵发了火,怒气冲冲地用手指着老者道:“我等举起抗清大旗,恢复汉人江山,是如何正义之举,你怎敢作出如此侮辱言辞?”
“情有可原…还是恬不知耻,老夫说的不算。”老人捋捋胡须,泰然自若地笑笑,“是人,都要混口饭吃,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但要我说,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
那军官倒是表现冷静,安抚住老人,继续仔细地问道: “老人家,我的兵多有得罪,还请您细说。”
如此,几人交谈了一番,究竟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老者,其实正是我们主角小狼君黄嘉琪要找的友人“昊町映”——得亏他有闲心,在这时节还来爬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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