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赛马会的天空像被戳破的香槟气泡,细密雨丝裹挟着马匹蒸腾的热气,在女士们鸵鸟羽毛装饰的帽檐上凝成珍珠。斯黛芬妮提着浅金色裙摆钻进观礼台后的鸢尾花丛,蕾丝面纱被荆棘勾住时,她听见了熟悉的雪松香气。
"这可不是公主该有的仪态。"
沾着雨水的黑色牛津鞋碾过花瓣,宋亚轩正在整理晨礼服的银质袖扣。他垂眸看着跌坐在花泥中的少女,领口暗绣的竹叶纹随着呼吸起伏,像极了温莎城堡琴房里那幅水墨屏风。雨珠顺着他的金丝眼镜滑落,在镜片边缘折射出冷冽的弧光,将瞳孔深处那抹东方特有的琥珀色晕染得愈发幽深。
斯黛芬妮的珍珠项链缠上了忍冬藤,鸽血红宝石坠子正卡在锁骨凹陷处。她仰头望着这个永远工整得如同量角器刻出来的东方贵族,突然伸手拽住他的真丝领巾。宋亚轩踉跄半步,晨礼服下摆沾了泥浆,却依然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仿佛连跌倒都要遵循某种古老的礼仪程式。
"三年前您教我《诗经》时,可没说过东方礼仪允许旁观淑女受困。"她故意用指甲划过他喉结,满意地感受到掌心的脉搏骤然加快。远处传来马匹嘶鸣,混着观众席爆发的欢呼声,将潮湿空气撕开一道裂缝。一滴雨水恰好坠入她后颈,沿着脊椎滑进束腰的鲸骨缝隙里。
宋亚轩解下怀表链上的玳瑁裁纸刀,刀刃贴着少女颈侧肌肤游走时比雨丝更凉。"殿下似乎忘了,当年是您把墨水泼在《卫风》竹简上,说这些方块字像困在笼子里的云雀。"刀锋精准挑断缠住项链的藤蔓,红宝石坠入他掌心,隔着白色手套渗出体温。那温度让他想起紫禁城冬夜煨在炭盆里的酒,瓷瓶外壁凝着的水珠也是这样暧昧地发烫。
斯黛芬妮扶着橡树干起身,裙撑刮落大片蓝铃花。她注意到对方右手指节残留的墨痕——这双手上周刚在女王沙龙弹奏过李斯特的《钟》,此刻却沾着草木汁液的青涩气息。"亚轩伯爵的裁纸刀比小提琴弓更危险呢。"她将面纱甩上肩头,露出左眼睑下那颗朱砂痣,像白瓷盏沿未拭净的胭脂。雨幕中隐约传来《天佑女王》的旋律,混着她嗓音里刻意保留的巴黎口音,在潮湿的鸢尾花瓣上敲出细碎节奏。
雨势渐密,观礼台方向飘来破碎的对话。宋亚轩突然握住她手腕,将人拽进紫杉树投下的阴影里。两名侍从捧着鎏金酒具匆匆经过,水晶杯中的香槟摇晃出细小漩涡。"您该庆幸今天撞见的是我。"他松开手时,斯黛芬妮腕间已多了圈淡红指印,宛如被东方胭脂染过的绳结,"若是被《泰晤士报》拍到王室继承人在泥地里打滚......"
"就像他们去年报道您用《广陵散》配威士忌?"少女忽然贴近他耳畔,呼吸染热了镜片,"听说那架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差点被琴弓戳穿?"她舌尖卷着纯正的牛津腔,尾音却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糯,像融化的黑巧克力裹住锋利银匙。风掠过紫杉树梢,抖落的水珠打湿了他后颈缠绕的辫发——那是爱新觉罗家族最后的坚持,乌木般的发丝间已掺进几缕银线。
宋亚轩的袖扣闪过寒光,他后退半步整理衣襟,暗纹绸缎在雨中泛着深海般的幽蓝。"看来殿下对中文典籍的理解力,全用在解读花边新闻了。"远处传来钟声,他瞥见少女裙裾下露出半截小腿,薄纱下隐约可见旧伤疤蜿蜒如蚯蚓——那是五岁那年马术课留下的纪念。记忆突然翻涌:白金汉宫廊灯下,裹着绷带的小女孩固执地用毛笔描画《洛神赋图》,墨汁滴在地毯上开出歪斜的花。
斯黛芬妮突然抓起把湿漉漉的玫瑰花瓣,嫣红汁液顺着指缝滴落。"您猜这些被践踏的花,和琴键上干涸的墨,哪个更接近您说的'悠悠我心'?"她将残瓣撒向他擦得锃亮的鞋尖,转身时珍珠发网勾住紫杉树枝,瀑黑长发倾泻而下,发间藏着的小苍兰纷纷坠落。有片花瓣粘在他领巾的温莎结上,像滴凝固的血。
宋亚轩的裁纸刀再次出鞘,这次割断的是纠缠在发丝间的蛛网。他动作比宫廷理发师更轻柔,刀刃却始终距她动脉半寸。"殿下若真对《诗经》感兴趣,明日此时,温莎城堡西翼第三扇落地窗。"他收刀入怀时,一枚翡翠袖扣悄然落入她裙袋,刻着篆体"轩"字的玉面还带着体温。翡翠接触丝绸的瞬间,斯黛芬妮想起三年前那个春日,这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运笔时,袖口飘落的龙涎香也是这般先暖后凉。
观礼台爆发出新一轮欢呼,女王的白金汉宫卫队正列队入场。斯黛芬妮抚摸着袖扣的雕花边缘,忽然轻笑出声:"您不怕我带着记者去见证东西文化融合的盛况?"她指尖划过翡翠表面,那里有处肉眼难辨的裂纹——去年拍卖会上流出的八卦小报说,这是宋氏祖传之物,庚子年从颐和园流落英伦。
"届时我会准备好《郑风》与苏格兰威士忌。"宋亚轩转身走向雨幕,晨礼服后摆掠过带刺的蔷薇丛,"毕竟有些诗,配着警笛声读才够隽永。"他的身影消失在七叶树拱门下,空气里残留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方才割断藤蔓时,刀刃不慎划破了指尖。血珠渗进手套银线刺绣的竹叶纹里,将水墨丹青染出几分艳色。
斯黛芬妮摩挲着翡翠上微凸的篆文,忽然将袖扣按在锁骨处的红宝石上。冰凉的玉与温热的宝石相触,让她想起初学中文那日,这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下"既见君子"时,笔尖晕开的墨渍也是这般冷暖交织。雨滴打湿了观礼台悬挂的王室旗帜,金线刺绣的狮子在湿漉漉的丝绸上低伏,仿佛在嘲笑她裙摆的泥浆已凝固成维多利亚时代油画般的肌理。
当教堂钟声敲响第十下时,她弯腰拾起被碾碎的鸢尾。花瓣上的牛津鞋印还清晰可见,纹路间沾着来自东方的泥土——去年宋氏庄园送来修补屏风的工匠曾说,这些泥土混着景德镇瓷粉,在英伦雨季会泛出青花瓷般的釉光。斯黛芬妮将残瓣夹进蕾丝手套的暗袋,那里还躺着半片泛黄的《诗经》残页,三年前的墨水洇开的"子衿"二字,正在雨气里缓缓舒展成青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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