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汉宫墨水

白金汉宫的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斑斓的光斑。三岁的斯黛芬妮踮着脚尖，试图够到御用书法师案几上的松烟墨。她的手指刚触到砚台边缘，整块墨锭就滚落下来，乌黑的汁液在织金地毯上蜿蜒，恰似她梦里那条苏州河。

"天呐！"侍从长威廉姆斯爵士的惊呼惊飞了窗外的白鸽。他扬起藤条时，斯黛芬妮下意识护住后腰——那里有个隐秘的月牙形胎记，每次受罚都会泛起奇异的灼热。藤条破空声响起前，一个清瘦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

"请允许我教殿下清洗墨迹。"八岁的宋亚轩跪在墨渍旁，晨礼服下摆浸在乌黑里。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目光掠过斯黛芬妮发间别着的翡翠发卡——那是他今早趁侍女不备，偷偷塞进她梳妆匣的。

威廉姆斯爵士的藤条停在半空。这个东方男孩是维多利亚女王特批的伴读，据说精通四书五经，连剑桥的汉学家都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给你十分钟，"他收起藤条，"否则连你一起受罚。"

宋亚轩牵着斯黛芬妮来到玫瑰园的水池边。秋日的晨露沾湿了他的袖口，暗绣的竹叶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握着女孩的手浸入温水，指尖在浮沫中勾出《诗经》的轮廓。"看，这是'关关雎鸠'，"他的吴语腔调很轻，"水纹会记住每个字的形状。"

斯黛芬妮的蓝眼睛睁得圆圆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清洗方式——墨迹在水中晕开，竟真的显出鸟儿的形状。当宋亚轩教她写"在河之洲"时，她突然抽回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金丝眼镜。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她歪着头问，"像威士忌里的冰块。"

宋亚轩擦拭镜片的手顿了顿。他想起被押解进宫那日，父亲在伦敦塔的囚室里低声嘱咐："记住，你的眼睛是爱新觉罗家的印记，是紫禁城琉璃瓦的颜色。"但此刻，他只是轻声说："因为我的故乡有很多枫叶，秋天时会把天空染成琥珀色。"

远处传来威廉姆斯爵士的脚步声。宋亚轩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蘸着池水擦去斯黛芬妮脸上的墨渍。帕角绣着并蒂莲的暗纹，是他用母亲留下的丝线绣的。当侍从长走近时，他若无其事地将帕子塞进女孩的蕾丝袖口。

"时间到了，"威廉姆斯爵士皱眉看着地毯上残留的墨痕，"看来东方魔法也不管用。"

宋亚轩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小瓶粉末，撒在墨迹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乌黑的墨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金色的《诗经》文字，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是用牡蛎壳和珍珠粉调制的，"他解释道，"可以让墨迹变成金色。"

斯黛芬妮蹲下身，小手抚过地毯上的金字。她当然看不懂这些方块字，但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在某个遥远的梦里见过。"这是什么意思？"她指着"既见君子"四个字问。

宋亚轩的耳尖微微发红。他想起父亲说过，这方素帕是定情信物，本该在及笄之年送给心上人。"这是...这是一首关于友谊的诗。"他撒了个谎，却看见女孩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那你会教我写这些字吗？"斯黛芬妮扯着他的袖口，"用真正的墨水，不是水。"

宋亚轩望向书房的方向。他知道那里藏着父亲留下的文房四宝，是维多利亚女王特许他使用的。"如果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他压低声音，"每天只能学一个字。"

"成交！"斯黛芬妮伸出小拇指。这是她从马夫那里学来的约定方式，却不知在东方文化中，拉钩上吊有着更深的含义。

从那天起，白金汉宫的书房里多了一对小小的身影。宋亚轩握着斯黛芬妮的手，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字"子"。墨香氤氲中，他轻声解释："这是'君子'的'子'，也是'子女'的'子'。"

斯黛芬妮学得很认真，但总是故意把墨水弄得到处都是。她的裙摆、袖口，甚至发梢都沾着墨迹，像只顽皮的小花猫。每当威廉姆斯爵士皱眉时，宋亚轩就会变魔术般掏出各种神奇的粉末，将墨渍变成金色的花纹。

一个月后，斯黛芬妮已经能歪歪扭扭地写出"既见君子"四个字。她得意地将作品贴在寝室的墙上，却不知这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机关——月光透过宣纸时，墙纸下隐约显出苏州码子的痕迹，那是沈秋娘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码。

某个雨夜，斯黛芬妮被雷声惊醒。她抱着枕头溜进书房，发现宋亚轩正在灯下临摹《兰亭序》。雨水顺着彩窗流下，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却被地毯上的墨迹滑倒，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墨砚打翻了，乌黑的汁液染透了两人的睡衣。斯黛芬妮咯咯笑着，用手指蘸着墨水在宋亚轩脸上画胡子。他没有躲闪，只是轻声提醒："殿下，这是松烟墨，很难洗掉的。"

"那就像上次一样，把它变成金色吧！"斯黛芬妮眨着眼睛。

宋亚轩却摇摇头："有些墨迹，就该让它保持原样。"他拿起毛笔，在她掌心写下"云胡不喜"四个字，"这是那首诗的后半句。"

窗外的雨声渐歇，月光重新洒进来。斯黛芬妮看着掌心的墨字，突然觉得后腰的胎记微微发烫。她不知道，这是血脉相连的感应，还是单纯因为靠得太近，能听见对方心跳的缘故。

从那天起，白金汉宫的书房里常常传出笑声。墨香与玫瑰的芬芳交织，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华美帷幕下，悄悄编织着一段跨越东西方的羁绊。而墙纸下的苏州码子，则在月光中默默记录着这一切，等待某个命中注定的时刻重现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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