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孝文帝重伤的噩耗传回京师,八月半孝文帝薨逝于乾清宫,各处开始报丧,一并传下当时还是雍亲王的皇帝的诏谕,令宫内换素服、戴白头花。宫内使女、妃嫔等,所服孝等不和民间一样按五服计算,全都一律服了重孝。
从死讯传出的那一天起,整个皇城好像都被乌云压顶,陷入了一种极度恐怖的寂静之中。
她和一众妃嫔在裕安皇后带领下每日都前往思善门内哭灵。女眷们思善门内,外臣思善门外,内臣虽少,但算上外命妇就不少了,宫女、中官基本都是要跪的,有体面的也能思善门里跪,密密麻麻的铺了一广场,哭声震天。
按辈分她排在前面,边上是雍亲王的嫔妃,再前面就是诚孝昭皇后和孝文帝的嫔妃。所有一律神色肃穆,五体投地放声大哭,不哭晕了不能起身。
一城都是白茫茫一片,从闻丧日开始,京城所有寺庙都要敲钟三万声,全城从早到晚几乎都被各种钟声笼罩了,即使在皇城中都能遥遥听到此起彼伏的丧钟声。姜甯从早到晚跪着哭了三天,本来就累,听着越发烦躁,没几天眼下就讴了深深的黑眼圈。
好容易入了九月,二十七日快到尾声了,她们也不必动不动就哭一天,却还不能休息。
大行皇帝的丧礼快办完了,皇帝的登基礼也是早办完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丧礼间隙早都抽空给劝进了。
追封皇后、太子、皇太后的诏书也都早发出去了,只是要等梓宫入陵,最后一道礼全了以后,再行各种册立礼。皇帝为太后上谥号“昭诚”全号“昭诚孝肃和睿徽仁裕圣皇后”
姜甯听了虽说十分的不满,却也说不了什么,前雍亲王妃和她是一直的不对付,后来给皇爷娶得也是母家的王妃,和她这个婆婆关系也十分僵硬,她还在闺阁时就与赵家的姑娘交恶,没想到出了阁还是要与仇家在一起,如今她的位分还没定下来,反而给那几个死人追封,让她更是气的生了场病。
后日就是大行皇帝梓宫发丧的日子,她这些日子火气下来了,病也好了起来,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尚仪局就来了人,叫第二天穿孝服去寿昌宫集合。
她从前一直在封地待着并不清楚后续的事情,因此十分好奇早早地去了寿昌宫。
一进门就呆住了,寿昌宫宽敞的中庭里摆满了席面,上头珍馐交错香味四溢,居然是鸡鸭鱼肉悉备的上等席位。
可现在正是孝期….
正好奇呢,主事的中官已经上前来,因孝期,他是哀容不减,引着她入座,也不多说,就肃容退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陈贵太妃并诸未册封嫔妃以及大行皇帝嫔妃,一批批地到来落座,庭院内很快就被填满了,礼官一声开宴,均默默饮食起来,姜甯游目四顾,只不见诚孝昭皇后。
这顿饭,虽然是孝期,但却是按照平时饮宴的标准来安排的,而且是吃一看三的席面,每桌都有四个席面来看,看中了什么遣来取。秋高气爽,天气也不太冷,正是饮宴的好时候,大伙却都没怎么动。
吃完了,也不让走,只是将桌椅撤去,此时陈贵太妃出迎,皇帝带着两行文武大臣,已是慢步进了院子。
众人行礼后,便未起来,很明显,皇帝身边一位中官上前,不是宣旨,就是要传口谕了。
宣旨太监面容死板,大声道:“皇帝令日:今奉大行皇帝遗命,丧制遵太祖法度,宫中嫔妃均令从葬,唯皇后楚氏,以勋旧之女特恩免殉。诸妃孝顺恭和贞烈昭著,已有王美人自尽殉身,可感可佩。余亦可于今日从死,钦此!”
诸文武大臣都大呼万岁,但妃嫔这一侧,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打了个冷战,身边的娘娘们有的掩面哀哭,有的对皇帝顿首求饶。
周围健壮的女官太监两两上前,半是扶助半是胁迫地将众妃拖入殿内。
耳边满是哭闹的大骂天家不仁不义,合该断子绝孙,哭自己命运悲惨等的声音。
诸多王公大臣距离上几次大规模的殉葬不过两年,因此并没有多惊讶,神色平静麻木。
陈贵太妃一声断喝,镇住了嫔妃。
“好了!”她抬高声调,“以身殉葬乃是殊荣,尔等如此不识抬举,是想祸及全家吗!”
她的话,起到了见竿立影的作用,院子里的叫骂声停下了,继而响起了屋内外相呼应啼血般的哭声。
很快的,三十多名嫔妃都被安置进了屋内,姜甯听着震天的哭喊,窗棂背后是一排排的身影,高高的,她迟钝了一会儿才明白底下是垫了小凳子。
齐刷刷的,所有的哀嚎都止住了,她再次看向窗户,窗棂后,厂无数双脚踢蹬着,无数双手绝望的挥舞着。
不过许久,那些尖促而凄厉的声音停了下来。
以皇帝为首,中官赞礼,皇帝贵太妃带领诸再度拜了下去,赞礼官尖声道“殉葬礼成,诸卿可退。”
茫然间她行好了礼,随即起立准备鱼贯退出宫中。
她到底忍不住瞥了屋子一眼,透过窗纸,看不详细,只能看见那幢幢的影,俱已安静下来,排列成行挂屋梁上,随着风轻轻地摆荡…
周围的人皆是一片木然的神情,显然是不以为意的,她恶心的想吐,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殉葬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过,而圣上也没有提封她为太后的事,也没迁宫。
已是深夜,外面电闪雷呜,姜甯心里烦闷的慌,总觉着要有什么事发生。
哐的一声红漆殿门被推开,狂风卷着豆大的雨水刮进殿内,无声的落在地毯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飘了进来,是一个女子,穿着宽大的墨染色嵌金纹虫纱氅衣,黑纱如同展开鳞翅的蝶,在狂风暴雨中张扬的飞舞,贴身宫女云栽愤愤然的跑向这个蛮横的不速之客,刚想说话,就听见有些沙哑的女声冷然道“什么时候本宫要到哪里也要被阻拦了?”
门被猛的合上,嘈杂的雨声也被隔绝在外,烛火微暗,气氛诡异的可怕,云栽瞧她身份不明又狂妄的很,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一道银光闪过,砰的一声,一个血淋淋的物件落在了桌子上。
是一只断手,脱离了人的任何一个身体部位单独看起来都非常奇怪,像是一个沉睡的活物,十分恶心。
姜甯混沌的脑子被刺眼的红色激的清明起来。
那只躺在血泊里的断手突然动了。
起先只是抽动,紧接着那粗糙的手指飞快的弯曲伸直,几乎把自己本身弹起脱离桌面,转眼间拖着一桌鲜血想她爬过来好几米。
血被甩到了她身上,她一动不动,她动不了,也没认识到自己该动。足足过了两秒,她才抬起头,看着女人嫌恶地说“自作自受。”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股恶心从胃里升起,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好不容易她回过神来看见云栽脸色发青,因为失血过多已经翻起了白眼。
女人的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柄上镶着几颗宝石,分外妖艳,而刃极其锋利,只看一眼,便觉得身上泛起一丝丝寒气,由着烛光一照,更是晃得人眼晕。“你并不适合在宫里呆着,你应该明白一个年轻貌美的庶母和一个正直壮年的继子会传出些什么东西来。”
女人收起匕首,从怀中拿出个碧釉贴花小瓶,将朱砂红的粉末倒入碗里,看它渐渐融开,梅子汁般嫣红,碗是宫里常见的釉里红缠枝碗,上头的釉色红的发沉,衬得碗里的液体越发清亮。
“立刻封喉的毒药,别怕,不会很痛苦的。”她递了过来,姜甯在这短短一刻经历了这么多,反应不过来她什么意思,只是僵硬的接了过来,在碗口触到双唇时,脑袋哄的一声,她吓得把碗砸掉,颤抖着为自己差点丢了命而后怕。
“也是,生命如此短暂,想来你也不愿意就这么没了,想来是希望体验一下死亡的痛苦了。”极漂亮的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姜甯一边狠狠地抓挠女人的手一边痛苦的哀求,女人神情不耐,开玩笑似的问:“本宫放了你,你又能做什么?”姜甯顺势跪了下去,“只要您能饶我一命,我一定做牛做马,为您肝脑涂地,求您。”
女人似是被她卑微的态度取悦了,渐渐松了劲,钳着她的脸“最好别背叛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说完就消失在夜色里。似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但地上鲜血淋漓的云栽,脖子和脸颊的青紫则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
“皇祖母可在?”脆生生的童音传了进来,姜甯猛的回过神来,冒了一身的冷汗,窒息的感觉似乎还在,惨白着脸看了过去,却见汝阳不知何时已经板板正正的站在正殿,冲外面摆了摆手,温和的笑着“你皇祖母才午觉起来,姑姑也是刚过来。”
姜甯调整好呼吸强忍下想吐的欲望挂上笑容,依旧端庄大方的出去。
黄梨木落地罩外面是才下学的二皇子。
“亦凝,皇祖母知道你要来早就命小厨房备好了你爱吃的点心,就等着你下学。快过来吧。”
夕颜又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侧“本宫记着您是最喜欢孩子的,五皇子就送到寿安宫吧。这事皇兄也同意,说您应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姜甯这是丝毫不给她留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五年前的事,相信陛下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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