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杏雨初逢

姜惟在廊下站了整整三个时辰。

檐角铜铃被春风吹得叮咚作响，他垂眸望着自己那双永远无法阖上的眼睛——自出生起，这双琥珀色的眸子便再未沾过睡意。太医说这是"天眼症"，药石无医。今夜子时，是他第十九个生辰。姜府上下早熄了灯，唯有廊下那盏为他守夜的琉璃灯，映得他眉间皱痕愈发深重。

巷口忽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混着雨丝飘入耳中。他下意识攥紧袖中那方早已揉碎的帕子，其上墨迹仍清晰可辨："惟将终夜常开眼，未展平生眉间愁"。姜惟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连生辰都躲不过这女子的眼睛。

"姜家公子又在罚站了？"青布帘子被掀开，杏色襦裙的裙角扫过湿漉漉的青石板。林未将捣药杵往柜台上一搁，晶亮的眸子直勾勾望向他，"我说过能治的，怎的又信那些庸医？"她腰间银铃随动作轻响，与姜惟腰间玉佩相撞，似有意，又似无意。

姜惟睫毛微颤。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眉梢却染着不符年纪的飒爽。上月他路过药铺，她隔着人群掷来帕子，他原以为不过是江湖骗子，却不想次日那帕子竟从湖底浮起，完好无损地躺在岸边药篓里。如今她指尖按向他腕间三寸："脉象如弦，分明是心火灼目。你每夜焚香？"

廊外忽落一阵急雨，檐水淅沥成帘。姜惟下意识要退，却被她拽进药铺："怕什么？雨又淋不坏天眼。"柜台后檀木匣子被她悉数推开，药香混着女儿家的胭脂味扑面而来。他瞥见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药王图》，画中人眉目与她竟有三分相似，衣襟处绣着"未展"二字。

"我阿娘说，心病需心药。"林未取出个青瓷瓶，指尖蘸了药膏抹向他眼睑。姜惟僵在原地，此生从未有人敢触碰他这双"怪物"般的眼睛。可少女掌心温热，药香沁入肌肤，竟让他鬼使神差地阖了阖——虽只一瞬，却惊得他踉跄后退。瓷瓶"啪"地坠地，药汁溅湿裙裾。

她蹲下身拾碎片，鬓角碎发被雨气濡湿，露出颈间银铃铛。姜惟这才发现，那铃铛与他腰间玉佩形似阴阳，碰撞时竟发出七种不同音律。他忽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密信，上头写着："若遇铃佩相合者，或解天眼之谜。"

"你看，能阖的。"她起身时，裙摆蹭过他袍角，"三日后酉时，来取药。若再不信，我便把你这双眼睛......炖了泡茶。"雨幕中，她拎着药瓶的背影渐融于杏色烟霞。姜惟忽觉右眼刺痛，抬手却触到一片湿润——十九年来，第一次有泪自眸中滑落。

他望向药铺门楣上歪斜的匾额"未展堂"，忽想起那夜碎帕上诗句的下一句："惟愿此生常展眉，不负长夜守星眸。"檐角铜铃忽停，雨声骤歇，天际竟裂开一道紫霞，映得他眸中泛起奇异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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