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茶香

文化节倒计时十二天，宣传组的海报设计被校领导打回来三次。周五放学后，学生会办公室只剩下我和沈星辰，其他成员都找借口溜了。

　　"色彩饱和度太高。"沈星辰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海报初稿，"校长喜欢沉稳的色调。"

　　我瘫在椅子上，头发乱七八糟地扎成一个团子，额前的碎发早已在反复修改中被我挠得翘起。"沉稳？他根本就是喜欢葬礼风！这是文化节不是追悼会..."

　　沈星辰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相处两周，我已经学会辨认他这种克制的笑意。

　　窗外突然炸开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我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撞翻沈星辰手边的咖啡杯。

　　"气象预报没说今天有雨。"他皱眉看向窗外，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玻璃上。

　　"气象台和校领导一样不靠谱。"我嘟囔着，重新坐回去修改海报配色。沈星辰的键盘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

　　半小时后，雨势丝毫未减。沈星辰看了眼手表："已经六点四十了。"

　　我这才意识到整层楼早已安静得可怕。推开办公室门，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绿光。

　　"停电了？"我声音发颤。

　　沈星辰打开手机照明："应该是暴雨导致线路故障。校工一般七点清楼，我们得赶紧走。"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过，整栋楼彻底陷入黑暗。我下意识抓住身边最近的东西——结果是沈星辰的袖子。

　　"抱歉！"我立刻松手，却在下一秒被震天响的雷声吓得又拽住了他。

　　沈星辰僵在原地。手机灯光从下方照着他的脸，在眼镜片上反射出两个白点，活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我...我去找应急灯。"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我们在储物柜里找到两盏老式煤油灯，点燃后办公室笼罩在温暖的橘光里。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至少现在不用纠结海报了。"我试图缓解尴尬。

　　沈星辰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要喝咖啡吗？还是热的。"

　　我摇头："晚上喝咖啡我会失眠。"犹豫了一下，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小铁盒，"我有茶包，要吗？"

　　沈星辰明显愣了一下，点点头。我用他的保温杯和自己的马克杯泡了两杯茶，办公室立刻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

　　"你随身带茶包？"沈星辰接过杯子时问道。

　　"习惯了。我妈说茶能让人冷静。"我捧着自己那杯，热气熏在脸上，"她是个心理咨询师，觉得所有情绪问题都能用一杯茶解决。"

　　沈星辰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茉莉花："我父母都是外科医生。他们相信解决问题要靠精确的手术刀和确凿的数据。"

　　他的语气平淡，我却听出一丝异样。借着煤油灯的光，我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所以你家一定特别干净？"我试图开玩笑。

　　"像手术室。"沈星辰抿了口茶，"每天六点准时消毒，说话不能超过60分贝，周末讨论最多的话题是肿瘤切除方案。"

　　又一道闪电划过，但这次我没那么害怕了。沈星辰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

　　"十二岁那年，我用手术刀削铅笔，划伤了手。父亲的第一反应是批评我污染了无菌环境。"他忽然说，"那天之后，我开始规划每一分钟，因为只有完美才能换来一点自由。"

　　煤油灯的光在他眼中跳动，我第一次看清他虹膜的颜色——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极深的棕色，像融化的巧克力。

　　"所以你才会..."我指了指他那本精确到分钟的日程本。

　　沈星辰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效率是最可靠的盟友。"

　　雨声渐小，我们沉默地喝着茶。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书桌抽屉里藏着二十三个写了一半的小说开头；告诉他我其实害怕镜头，每次拍照都手心冒汗；告诉他我选择星空主题，是因为初中时暗恋的学长送过我一颗玻璃做的星星。

　　但最后我只是说："茶快凉了。"

　　沈星辰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是校工发来的消息，说前门可以出去了。我们收拾好东西，站在走廊上看着对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往东门走。"沈星辰说。

　　"我走西门。"我点点头，转身时却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鹿晚晴。"

　　他递来一把黑色长柄伞："明天可能还会下雨。"

　　我接过伞，指尖碰到他的手心，温暖干燥。"那你怎么办？"

　　"我有备用的。"他转身走向东侧楼梯，背影挺拔如常，却在拐角处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回到家，我发现自己忘了还他保温杯。洗杯子时，在底部发现一行小字："星辰，高二(1)班"。字体工整得像印刷品。

　　第二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到林妙。她盯着我手里的黑伞，眼睛瞪得溜圆："这不是沈星辰的伞吗？他从来不让别人碰他东西！"

　　"只是借用的。"我慌忙把伞塞进书包。

　　"昨晚暴雨，你们该不会..."

　　"在改海报！"我耳朵发烫，"别瞎想。"

　　走进教学楼，远远看见沈星辰在走廊尽头和值周生说话。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肩膀上，形成一小块光斑。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我的方向。

　　我迅速拐进楼梯间，心跳快得不像话。

　　周一的学生会例会上，沈星辰依旧严肃认真地分配任务。但当我在发言时卡壳，他不动声色地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数据参考——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像是匆忙写就。

　　会议结束后，我发现他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盒茉莉花茶。而我不知何时开始，在笔记本上画起了小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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