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镜骨生纹

地下血池的血水漫过青砖时，苏明修听见了骨签碰撞的脆响。七枚骨签在血面上漂浮，每一枚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最后一枚的“苏明修”三字正在渗血，仿佛有人用指腹在骨面上反复涂抹。

“这些是……七代守镜人的骨签？”唐薇的声音发颤，她看见第一枚骨签上刻着“1903年”，正是《青乌秘录》里记载的初代守镜人年份，“每七十年献祭一次，所以2043年轮到你？”

苏明修的指尖刚触到骨签，血池突然沸腾，七枚骨签同时飞向他的胸口。唐薇惊呼着拽住他的手臂，却看见骨签穿过他的身体，在镜中世界的血池里重组——七具骸骨的胸口各自嵌着一枚骨签，而中央的石棺正缓缓打开，棺内空无一物，只有他的吊坠在池底泛着血光。

“明修，骨签归位了。”镜中父亲的声音从血池深处传来，他的身影此刻只剩下半透明的轮廓，胸口的碎瓷片正在脱落，“1903年初代守镜人被日军巫师封入镜池，1973年你祖母用自己的骨血拖延了十年，1983年你母亲……”

话音戛然而止。镜中世界的七面落地镜突然同时亮起，映出不同年代的献祭场景：穿旗袍的女子将骨签刺入心口，戴袖章的青年抱着罗盘坠入镜池，还有个和苏明修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在雨夜砸碎长寿镜——却被镜中伸出的骨手拖入黑暗。

“他们都失败了。”童年的自己不知何时站在血池边缘，手中的罗盘滴着血水，盘面刻度指向“2043”，“逆盘的人会被镜池吃掉骨头，顺盘的人会成为镜魂的新容器，明修哥哥，你选哪一个呀？”

唐薇突然按住苏明修的肩膀，指着他的胸口：“你的衣服……在渗血！”他低头，发现毛衣上正透出七个红点，对应着七枚骨签的位置，而皮肤下隐约可见罗盘刻度在游走，像极了镜中骸骨胸口的纹路。

手机在裤兜震动，这次是条来自“镜中世界”的短信，附带一张泛黄的户籍表照片：户主“苏长生”（父亲），配偶栏空白，子女栏写着“苏明修（2003年夭折）”。“这不可能！”苏明修的声音在颤抖，他清楚记得自己生于2000年，“镜中世界在篡改现实？”

唐薇的手机突然响起，是警局同事的紧急来电：“唐警官，第六具尸体在镜湖底发现！心口罗盘印内刻着‘生’字，死者经DNA比对……是你失踪三十年的父亲！”她的脸色瞬间苍白，父亲在她五岁时离奇失踪，而镜湖底的尸体穿着八十年代的的确良衬衫，正是父亲当年的模样。

“镜魂在复制现实中的亡魂。”苏明修盯着唐薇颤抖的指尖，发现她的指甲缝里渗着与血池相同的血水，“它在用我们的执念制造镜奴，你父亲的尸体，就是镜中世界的诱饵。”

地下突然传来石块摩擦的轰鸣，血池中央的石板缓缓升起，露出深不见底的镜井。井壁上刻满了逆时针的罗盘刻度，每一道都渗着新鲜血痕，而井底传来的，是无数个重叠的呼唤声：“明修……来献祭……”

“看上面！”唐薇突然指向天花板，现实中的老宅天花板正在倒映血池景象，七枚骨签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竟组成了“苏明修必死”的血字。更骇人的是，那些影子开始蠕动，化作骨手向他们爬来。

苏明修拽着唐薇冲向楼梯，却发现来时的台阶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镜中世界的旋转阶梯，每一步都踏在碎镜上，镜中倒影里的他们长着骸骨的面容。“用罗盘！”唐薇掏出他掉落的吊坠，却看见盘面中央的指针正在逆时针旋转，指向镜井的方向。

“不能下去，那是镜魂的核心！”苏明修想起《青乌秘录》里的警告，“但骨签已经认主，我们的生辰八字被锁在镜池里了。”他摸向口袋里的碎瓷片，发现瓷片背面的字迹已完全显形：“七代骨血连镜池，逆盘需毁长寿镜——而长寿镜，就在你体内。”

唐薇突然停住脚步，眼睛里倒映着镜井深处的红光：“苏先生，你看井底……有面镜子在发光。”那是面嵌在石壁上的青铜镜，镜面映着苏明修的倒影，却长着初代守镜人的面容，而他的胸口，正嵌着完整的长寿镜罗盘。

“那是……我的前世？”苏明修感到一阵眩晕，镜中倒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1903年，他作为初代守镜人被日军巫师暗算，魂魄封入长寿镜；1973年，他转世为祖母，用骨血加固镜池封印；1983年，他成为母亲，生下苏明修作为最后一代容器……

“原来每代守镜人都是同一缕魂魄的转世。”他终于明白为何镜中骸骨都与自己长相相同，“而2043年，是魂魄彻底消散的年份，镜魂要在那时吞噬我，成为真正的‘人’。”

镜井突然喷出血水，七枚骨签从血池中飞出，分别刺入苏明修的七处大穴。他跪倒在地，看见自己的皮肤下浮出半透明的镜纹，后颈的镜面化已蔓延至肩头，镜中倒影的他正在剥落血肉，露出底下的骸骨。

“明修哥哥，该回家了。”童年的自己从镜井中爬出，身上缠着镜中藤蔓，每片叶子都刻着“守镜人归”，“镜池里的骨头都在等你呢，他们说，只要你跳下去，爸爸妈妈的魂魄就能回来哦。”

唐薇突然举起警枪，对准镜中孩童：“不许靠近他！”扳机扣动的瞬间，子弹却在镜面上反弹，擦过苏明修的脸颊，在他颈侧留下一道血痕——那血珠滴入镜井的瞬间，青铜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镜面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卦象：“地水师变山雷颐，守镜人逆，万镜皆破。”

“这是……破阵卦象！”苏明修抓住唐薇的手，将她的血也滴在镜面上，“镜魂怕我们的混血，我的守镜人血，你的普通人血，能暂时扰乱镜池！”

镜井的血水开始退潮，镜中世界的景象逐渐模糊。苏明修趁机拽着唐薇冲向现实中的出口，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骨棺闭合的巨响——镜井底部的青铜镜，此刻正倒映着他们现实中的背影，而苏明修的影子，分明是具正在行走的骸骨。

回到地面时，暴雨已经停歇，青蚨巷的槐树在晨光中投下诡异的罗盘阴影。唐薇低头查看手机，惊恐道：“所有关于青蚨巷的记录都在消失！地图软件上只剩17号老宅，其他房屋都成了空白……”

苏明修摸向颈间的吊坠，发现青铜表面的二十八宿纹已经全部逆转，形成一个逆时针的罗盘。而在他看不见的后颈，镜面化的皮肤下，正缓缓浮现出一行骨刻文字：“第四签入体，镜骨生纹，还有三夜，魂归镜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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