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幕 时绣

1.失温的诗集

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暖气片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嗡鸣，林宇把冻僵的手指贴在《拜占庭衰落史》的皮质封面上取暖。这是苏然退社后第19天，那本深蓝色诗集静静躺在修复台边缘，像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同学，闭馆了。"管理员用鸡毛掸子敲了敲铁皮书架，震落的灰尘在台灯下形成微型沙暴。林宇慌忙合上诗集，一张泛黄的票据却从书页间滑落——"诚信典当行"的当票，典当物栏潦草地写着"海鸥4B-1型相机"，日期正是苏然消失的那天。

票据边缘用铅笔写着密密麻麻的算式，字迹因过度用力而刺破纸面：

```

日结工资：便利店夜班130+码头搬运200=330

必要支出：交通15+餐费20+母亲药费185=220

日盈余：110

剩余债务：327,600

清偿天数：2978

```

林宇的呼吸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那些数字化作冰锥刺进胃里。他想起一个月前的社团例会，苏然抱着诗集说最近在修改长篇组诗，袖口却隐约露出便利店员工的蓝色腕带。

2.锈蚀的港湾

黄浦江的夜风裹挟着鱼腥味，林宇在码头铁丝网外数到第47个集装箱时，终于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苏然正在把冻成砖块般的带鱼装箱，工装裤膝盖处磨出毛边，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保暖裤。他每弯一次腰，后颈突出的脊椎骨就像刀刃要划破棉衣。

"装卸区闲人免进！"保安的呵斥声惊动了苏然。他转身时碰倒一摞泡沫箱，银亮的带鱼在探照灯下四散逃窜。林宇看见他左手指关节缠着渗血的纱布，右手腕有圈新鲜的烫伤痕迹。

"你来干什么？"苏然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呼出的白雾很快被江风吹散。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撕开夜幕，林宇注意到他工牌上的名字被涂改成"苏二"——这是苏然在文学社常用的笔名。

3.暴力的图腾

集装箱阴影里突然伸出三双手。穿貂皮的男人把苏然按在冷库铁门上，泛着油光的脸贴近他冻疮遍布的耳廓："小苏老板，今天该交利息了吧？"

林宇的相机包被踹飞到五米外，镜头碎裂声混着苏然的闷哼。穿洞洞鞋的马仔从苏然裤兜掏出皱巴巴的信封，沾着鱼鳞的手指蘸唾沫数钱："才两千？你当兄弟们要饭的？"

貂皮男用打火机燎过苏然手腕的烫伤，焦糊味让林宇想起暗房里烤焦的相纸。"上次的教训不够疼是吧？"火苗在欠条上舔出黑洞，纸张蜷曲成绝望的弧度。林宇终于看清那个血色印章——齿轮中间嵌着骷髅，正是校史馆青铜门上的浮雕图案。

4.染血的账单

苏然被推搡着跪倒在结冰的污水里时，林宇摸到了裤兜里的防狼喷雾。这是他跟踪催债人半个月来准备的，此刻却像块烙铁灼烧着大腿。喷出的辣椒水在寒夜里化作红色雾气，马仔的咒骂声中，林宇拽起苏然就往货轮方向跑。

废弃的救生艇里堆满发臭的渔网，苏然蜷缩在角落清点散落的钞票。林宇用围巾按住他额头的伤口，发现那些纸币都印着暗红色指纹——不是苏然的血，是放贷人逼债时按的手印。

"为什么要管我？"苏然突然抓住林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单薄的胸膛下心跳快得吓人，"你看清楚，这里面装着327600个定时炸弹！"

5.疼痛显影

急救车的蓝光划破码头夜空时，林宇在苏然外套内袋摸到个硬皮本。最新那页写着：

```

12月17日，晴

母亲尿毒症加重，透析费涨至每周800

王老板说可以介绍夜总会保洁员工作，日结300

但要去掉"苏然"这个名字

```

字迹被水渍晕开的地方，有句被反复涂抹的话：「如果当初没接过父亲那通电话...」

护士剪开苏然衣袖的瞬间，林宇看见他手臂内侧用钢笔画满倒计时格子，最新一道刻痕渗着血珠。那些伤痕的排列方式，竟与林宇锁骨处的旧疤惊人相似——那是大一拍摄时被灯架划伤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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