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醒了？”

　　柳怀安说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凉着一碗药汤；身后桌子上架着一顶药炉，正咕咕冒气。

　　少年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围，随后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坐直，却被伤口扯得生疼。

　　“哎，别动。”柳怀安把他摁回床上，盖好被子。等对方疼痛感稍稍缓解，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嘴唇嚅动，片刻，小声：

　　“常思平。”

　　“柳怀安，”他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把手里的药递过去。

　　常思平盯着碗里淡黄色的药汁，撇过脸。

　　果然没那么容易，柳怀安想。他端起碗，喝了一小勺，再把碗递过去。

　　常思平警惕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家伙，他看看碗，犹豫再三，咬咬牙，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柳怀安眨眨眼，嘴角微微上扬。他拿回碗，然后把刚刚含在嘴里的药汁吐了出来。

　　看着常思平错愕的表情，柳怀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么苦的药，还是你自己享受吧。”

　　“你！.......”

　　“没有毒，你放心吧。”柳怀安侧身身，给药炉子填上一把火。

　　“我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死了，还用得着现在下手吗？”

　　常思平冷笑：“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别以为做了这些我就会感激你。”

　　“我知道。”柳怀安转过身，手指捏着一个钱袋，上面绣着大大的“常”字。常思平瞪大眼睛，那不是我的钱包嘛！

　　柳怀安双眸微眯，露出坦诚而又有点阴暗的笑容：

　　“但是没关系，你不从精神上感激我，也可以从物质上感激我。既然你情感上那么抗拒，那我就多收点钱吧。”

　　“不！”

　　常思平气得牙痒痒，但又没有办法，只好一边瞪眼，一边对着柳怀安呲牙。

　　“你是鼠妖？”柳怀安一边问，一边转过身，掀开炉盖。药草的苦味肆意弥漫，呛得他胃里直反酸水。

　　常思平没有回答，而是翻了个白眼，把头蒙进被子里。

　　“你是东川白鼠？”

　　话音刚落，常思平猛地探出头，双眼瞪得老大，一对毛茸茸的圆耳朵一颤一颤：

　　“你知道我们？”

　　“唔，嗯。”柳怀安被呛得眯起眼，一只手拼命扇风，另一只手控制灵气让炉火变小。

　　“没想到你这个人类居然知道的挺多的。”常思平小声嘟囔。

　　听见“人类”二字，柳怀安不自觉翘起嘴角。

　　东川白鼠，是东山黛青谷的特有鼠类，因为生活在东川发源地，且毛发银白，所以叫做东川白鼠。

　　这种可爱的小动物往往性格胆小，即便是成精，也只有极少数会外出历练。

　　柳怀安扯来一把椅子，坐下，脸上的笑容被认真取代，双眼透着几分犀利：

　　“现在，和我说说，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窗外，几只铁灰色的“蜻蜓”飞过，在旅店附近盘旋；洛水店内，几十只同样的“蜻蜓”在空中飞来飞去。

　　在城外山坡上，一个男人盘坐在地，左手掌心有一个泛着金光，不停旋转的司南；

　　看起来他在眺望远方，实际上是透过“蜻蜓”们的金属眼，观察着城中的一切。

　　“老程，找到了吗。”

　　程捕头回过神来，转头，反问：

　　“铁皮，你胸口的窟窿补好了。”

　　赵捕头轻轻摇头：

　　“补上了七成。咱们休整的时间有限，更何况我并没有带太多备用的乌金。你呢？”

　　““蜻蜓”已经布好了。”程捕头抓抓头发。

　　“我再问一遍，你确定那小畜生就在城镇里？”

　　“我确定。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跑不远的。”

　　说罢，程捕头起身，司南金光一闪，投影出整个城镇的模型图；模型中亮起的黑点，代表着每个人的灵气。

　　他抬起手中的司南，金光闪烁，灵气凝聚：

　　“千金箭·兵戈再起。”

　　灵气“啪”一下爆开，模型图上亮起一个红点。

　　与此同时，旅馆那边，常思平正尝试着下床，突然感觉背后一热。下一秒，他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一只金色的箭从他体内穿透而出。

　　柳怀安瞳孔凝缩，刚想上去查看，一阵轻微的灵气波动传来。他下意识扭头。

　　窗外，漂浮着一只黑色的“蜻蜓”。“蜻蜓”两端不断延展，变成一条黑线，灵气波动越来越强，整个旅店都开始轻微震荡。

　　“咔”一声，黑线上下延展出裂纹，下一秒空气像是布料，被撕开了！黑漆漆的洞中，如山的灵气倾斜而出，窗户吱嘎作响，最后连带着结界被压得粉碎。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捕头迈出黑洞，扫过旅馆的二人，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找到了！”

　　柳怀安呼吸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汗毛倒立，体内的灵气翻江倒海，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胞都在疯狂地敲响警钟。他没有片刻犹豫，仅依赖本能，抓起常思平，扯过背包，撞开墙壁冲了出去。

　　几乎吐息之间，白光乍起，剑气宛若弯月划过，牧羊人旅馆墙崩瓦裂，烟尘四起，整个顶层被斜着劈开。

　　柳怀安突烟落地，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惨状。幸好住在走廊尽头，可以撞墙逃生，不然恐怕是身首异处了。他连忙看看常思平，还好，气息尚存。在简单止血后，柳怀安扯开背包，想把常思平装进去。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背包，而是一种储物的法器。

　　柳怀安的手被摁住了。常思平轻轻颤抖，气若游丝，嘴角淌血：

　　“别管我。”

　　柳怀安笑了笑，摁头把他塞进背包。

　　顶楼的废墟上，赵捕头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开口：

　　“阁下好身手。”

　　“啊，还行吧。”柳怀安系好拉链，昂起头，平静地反问：

　　“捕妖阁的人都像你这般热情吗？”

　　赵捕头笑了一下，猛地跺地，“嗖”一声冲向柳怀安，右手的长刀寒光闪烁。

　　柳怀安眉头微皱，脚步轻点，他的身影变的缥缈虚幻，好似藏身雾中。

　　蛇影步？！赵捕头挥舞手刀，眼神锐利。

　　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心善的普通人，看来并非如此啊。他想。

　　蛇影步是一种高级步法，以步法缥缈变幻闻名。

　　拼力量，大概拼不过。几招过后，柳怀安深知，在不过多暴露的情况下，自己唯一的优势只有速度。

　　他脚下的步频加快，瞅准时机，扭动发力，对准肋部，打出一拳。这拳快若闪电，又无比凌厉。

　　几乎同时，巨大的刀刃裹着气浪，从左侧呼啸着劈向柳怀安

　　“咣”一声闷响，两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柳怀安右手被震得十分疼痛，左臂的皮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竖立的青色鳞片。

　　他心里一沉，鳞片收敛，又变成皮肤，脑海中蹦出几个字：

　　乌金甲！

　　在这个世界，灵气不仅存在于人们体中，也在自然界中以资源的形式被埋藏。而乌金，是唯一可以与灵气结合的自然金属。用上乌金做的装备，个人实力会大大增加。

　　赵捕头确实穿了乌金甲，或者是，其身体大部分都是乌金改造的。但现在他也十分惊讶，多年的捕妖经历大大锻炼了他的神经，他没有看到那些鳞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线索。

　　“你不是人类，对吧。”

　　柳怀安扯扯嘴角，反问：

　　“你是吗？”

　　赵捕头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柳，怀，安！”

　　赵捕头眼神暗了暗。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家伙，一定不是人，而是妖，说不定还是十分稀有的妖。

　　想到这，他体内灵气翻涌，手刀泛起蓝光，甚至空气也产生了轻微轰鸣。

　　就在此时，“嘭”一声，一颗子弹划过赵捕头脸颊。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十个人，举着枪，把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秃头的男人从队伍中挤出来，怒视这赵捕头：

　　“捕妖阁，别太放肆了，这里是洛水店，不是你们的归属市！”

　　赵捕头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开口：

　　“王大人，我们事先已经通知你了，要在贵区捕妖，你这又是干什么？”

　　说完，他扫视人群。该死，那个家伙呢？柳怀安呢！快要到手的鸭子，又被这群东西搅和了！赵捕头气血上涌，牙齿噶蹦作响。

　　“铁皮，冷静。”程捕头在山坡上，用意念传音：

　　“洛水店不是我们的归化城市，再闹下去引起追责就不好了。”

　　赵捕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那小子呢？你看到他去哪里了没？”

　　“没有......”

　　“去你妈的吧！”赵捕头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猛地切断了通信。

　　“铁皮，铁皮！别冲动！”

　　山脚下的，城镇传来隆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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