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怀安合上《草药大全》，轻声叹息。

　　列车微微颤动，他闭上眼，忍受其减速时带来的颠簸。周围渐渐嘈杂起来；片刻后，随着汽笛呜鸣，列车进站了。

　　与常思平分别已经三天了。

　　人声渐弱，他起身，走向站台。天空乌云密布，柳怀安刚出车门，阴风掠过，带着轻声呼啸。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气。晚风之下，沉重的心脏得到了片刻喘息。

　　柳怀安睁开眼，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正在盯着自己。他礼貌地冲对方点点头，转身上车。

　　列车启动，驶向终点站：佘山。这也是柳怀安的目的地。

　　自他外出历练，已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回家。想到灵山，他原本被晚风短暂治愈的心脏，又添了几分沉重。

　　柳怀安清楚自己的处境。他被捕妖阁通缉，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万幸的是，自己的样貌并没有被记录下来。这也启发了他，进而促使他做出了前往佘山的决定

　　而柳怀安去佘山只有一个目的：秋孤草。

　　《草药大全》有载：佘山有草，其名秋孤，生于涯隙之间，茎白，长约五寸，尖端发嫩，形似柳叶；捣而烹之，得膜可改面容。

　　当然，它并不能真正改变你的样子。只是按照书上的做法得到的膜，可以做成易容面具，来伪装自己的真实长相。

　　这并不是自保那样简单。实际上，柳怀安要思虑的点有很多。

　　在于捕妖阁的人初步接触之后，他在心中有了一个判断: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灵山灵蛇，作为和人类签订《双方协定》的大族之一，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一但暴露，人类大可凭此借题发挥；到时候灵山的妖族，甚至整个妖族，都有可能陷入被动。

　　灵山不像舟山那样与人类离的那样近，相反，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说过灵山这个名号。

　　如果被捕妖阁知道了自己是这样的“稀有货”，他们会更加不择手段，同时，演变成人类对妖族的狩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捕妖阁与朝廷关系密切。近年，他们的行为愈发猖獗，这背后也隐隐约约透露着朝廷的态度：皇帝越来越想吃妖族这块大肥肉了。

　　不过皇帝终究还是要颜面的，毕竟协定上有自己祖辈的名字，贸然撕毁肯定不好。因此，更不能授之以柄。

　　若只为自己，柳怀安不惧，但身边人呢？

　　他十分凄凉地意识到一点：如果自己藏得不够好，那每走一步，就可能给数不尽的人带来灾难。

　　因此他别无选择，必须藏好。

　　窗外的景色飞速流逝，夜色渐浓。柳怀安晃晃脑袋，整理思绪。

　　白天吵闹的车厢，此时也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咔哧咔哧”的列车声。

　　脚步声响起，一个男子在包厢门口望了望，走进去，手里还拿着票。

　　柳怀安礼貌地点点头，随后靠着墙，闭目养神。突然，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疑惑渐渐地扩大，变成了不安。他猛地睁开眼，盯着坐他对面那个人。

　　那人笑了笑，盯着自己，眼神犀利。

　　“我们白天是不是见过。”柳怀安紧盯着对方，桌子下，手暗暗握拳。

　　“是的，”男人轻声细语，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小哥，你的灵气还真是强啊。”

　　话毕，柳怀安心下一惊。他怎么知道的？自己的灵气已经压制到最隐蔽了

　　男子仿佛什么的没发生一般，淡淡开口：

　　“我叫金俊石，36岁，前精甲军营长。现担任帝国转运使，主要负责催收赋税，还有.....”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微笑：

　　“还负责诏安人间才俊。”

　　柳怀安瞬间意会，后背汗毛根根倒竖。

　　所谓诏安，表面上就是从人间寻找有天赋的苗子，把他们拉入军队培养；实际上，也是皇帝稳固统治的手段。

　　那么有天赋，有潜力的人，朝廷会让其流落在百姓之间？

　　要么加入，要么死。对于被看中者，只有这两种选择。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柳怀安冷静下来，平静地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懂什么灵气。”

　　“我在军队呆了十四年，这点灵气都感受不到，那就白活了。”

　　金俊石笑着起身，轻声，说出来了一句细思极恐的话：

　　“别担心，小子。你不属于被诏安的那一类。”

　　柳怀安大脑“翁”的一下，瞳孔微缩。

　　须臾间，列车声不见了，世界陷入安静。在柳怀安视角，金俊石被不断拉伸，延展，挥拳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猛地掀飞桌子，飞身向外。铁拳把木桌撞成四半；金俊石顺势，扭动腰肢，拳头又以飞速冲向柳怀安。

　　布和金属制成的拳套闪着阵阵红光；柳怀安躲闪不及，左臂格挡，手臂鳞片立刻竖起。他听见金俊石低吼一声：

　　“千金浪！”

　　红光乍起，一股强烈的灵气冲向四周；柳怀安被打飞出去，左臂接触的地方亮起一个小红球；红球瞬间膨胀，散出强光和炽热，就像一个小太阳！

　　柳怀安左臂一阵钻心的滚烫；他顾不得许多，右掌贴向“小太阳”，体内灵气翻涌，低声：

　　“秘法·黑蛇凌日！”

　　右手掌心泛起一个黑圈，紧接着附近的空气扭曲了，几道黑色的流纹向圆圈缠绕；黑圈发出强大地吸力，把“小太阳”拉长，变形，迅速地吞噬！

　　柳怀安站稳，左臂轻轻颤抖，皮肤之下，鳞片被烫得通红，还有隐隐灼烧感。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之间。

　　金俊石饶有兴趣地看着发生的一切，语气带点兴奋：

　　“小子，你还是个纯阴之体吗？”

　　灵气分阴阳。阳性灵气更偏向扩张，阴性能量偏向收缩。阳性灵气多，那就是体质偏阳，阴性灵气多，体质偏阴。

　　而像柳怀安这种，体内几乎都是阴性灵气，就被称为纯阴之体。

　　像千金浪，就是明显的阳性灵气主导的招式。柳怀安使用的秘法，就是阴性灵气主导的招式。

　　不过这种纯粹的灵气攻击，对第一章的赵捕头没有什么用。他的身体都被乌金改造过，这种纯灵气攻击对他造不成伤害。

　　柳怀安没有回答。左臂还在隐隐作痛。他摆好防御姿态，心里不断评估对方的实力。

　　见状，金俊石感叹：

　　“真是一个好苗子啊。可惜太好了，更没有理由放过你了。”

　　说完，他弯腰，沉肩，灵气不断溢出，空气微微震动，拳套不断闪烁红光；柳怀安身躯一颤，那灵气仿佛巨石压向他双肩。

　　柳怀安内心一沉，想要移动，身体却像被灌了铅。“噗”一声，在他眼前，金俊石消失了！

　　瞬息间，凭借本能，他下意识双臂护前，“嘭”一声，剧烈地冲击感传遍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失重感和钻心的疼痛，他仿佛听见了骨头破裂的声音；下一秒，眼前红光亮起，红光点亮整个列车，随后一声巨响：

　　“轰！”

　　烟尘滚滚，砾石飞溅，列车，铁轨，道路分崩离析；柳怀安飞出烟雾，还保持着护卫姿势。

　　喉咙处鲜血翻涌，在浓烟中瞥见金俊石的剪影后，他顾不得许多，飞踏还飘在空中的列车残骸，像野外跑去。

　　金俊石见状，飞身上前，追赶。他跟着背影，追到一处空地，柳怀安消失不见。

　　他冷笑一下，闭眼。从脚底升起一个鲜红色的光环，光环浮到半腰，不断扩散，颤动。

　　这是灵气探测。

　　暗处，柳怀安静静地等待。他冷冷地观察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就在光环这次颤动结束到下次颤动开始的电光火石间，柳怀安出手了。

　　他飞速地从侧面冲向金俊石；对方好似早有预料，扭腰，反身一拳打到柳怀安肋部，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

　　柳怀安吃痛，但这也在他预料之中。倒不如说，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金俊石笑容凝固了，疼痛感爬满全身。他低头，几根白森森的肋骨，刺穿了拳套，扎入了肉中！片刻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老东西，这下，你也来不及做闪躲了吧！

　　鳞片没那么锐利，那蛇骨呢？！

　　柳怀安恶毒地笑笑，抬起左手，一掌打向对方胸口。金俊石只觉得胸口一闷，柳怀安眼神凶恶，低吼：

　　“秘法·万蛇葬！”

　　话罢，对方不受控制地跪地，鲜血从五官喷涌而出，随后倒地，嘴里爬出一条小蛇。

　　他体内，无数条小蛇，啃食着他的内脏。

　　柳怀安起身，咬着牙，伸手握住肋骨，面目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咔嚓”一声，把断骨塞回体内。

没问题，自己折断的骨头，就得自己接，他想

　　他大口喘息，颤抖着在把脱落的蛇鳞按上去；青色的蛇鳞瞬间透红，但这样起到了止血的作用，剩下的，只要等骨肉自愈就好了。

　　柳怀安没有力气再看地上的人，他摇摇晃晃地朝山下走。

　　就这样一直走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影，再也支持不住，倒地，嘴里喃喃：

　　“救。。。救命。。”

　　附记:赵捕头的身体经历过乌金改造，纯灵气攻击对他是无效的；秘法也属于纯灵气攻击，且在捕妖阁面前使用，一定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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