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

伊凡后来知道，这座城市是H省X州。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连接着东西方的贸易往来。商人们络绎不绝地经过这里，带来了各种珍奇的商品和异域的文化，使得X州成为一个繁荣多彩的地方。那时候，街头巷尾商贾云集，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然而，历史的长河中也充满了波折。在近千年间的王朝更替中，古丝绸之路渐渐没落，X州也不复昔日的辉煌。尽管如此，在数次毁坏与重建的轮回后，这片土地仍算是富有生机的。

定泰二年，在伊凡眼里，这里的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大多采用木质结构。逢年过节，街道上熙熙攘攘。这里的刺绣技艺也让他大开眼界，有许多不同的流派，但每一种都光彩夺目。技艺精湛的绣娘绣花草，能让人觉得白露将坠；绣仕女，宛如欲与君言；绣书法，仿佛笔墨未干。

更让他惊讶的，还是精美的瓷器。摆在陶瓷店铺里的瓷器总有一些精美非常，或非常大的。小巧的瓷娃娃肤如凝脂，眉清目秀。一人高的瓷瓶花团锦簇，风格与这片土地上追求写意的画风相类。还有客栈周围卖小吃的店铺，香气四溢，吸引着他。这里的饮食与他的故乡迥然不同，看到人们纷纷驻足品尝，他也十分馋。可惜他是不能享受了。

街边的茶馆里，伊凡时常能看到说书人模仿不同角色讲话，讲述精彩纷呈的传说。伊凡不能饮茶，却时常在茶馆聆听说书人的故事。一方面，他是期待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起死回生秘法，或化龙人的线索。另一方面，他也着实喜爱这民间的艺术。说书人最常讲的故事是两汉时期，这座城市的兴起与辉煌。说书人讲那个繁荣昌盛，且由自己民族的人统治的美好时代，讲得那么曲折婉转，引人入胜。伊凡听着，时常后悔自己出生得晚，没能亲眼看看那个强盛的时代。

说书人也会讲那些英勇无畏的英雄人物，详细描述军师怎样运筹帷幄，将军如何在危急关头带领士兵们奋勇杀敌。经过世世代代的口口相传，相当一部分英雄已经被神化。人们对他们的崇拜，和对历史的怀念，让伊凡敏锐地发觉，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当下不满。伊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种不满继续积累，直至爆发。

如今并不是一片太平。伊凡不用吃粮食，也能看到粮食价格飞涨。一些开张颇有年头的药材铺、熟食铺或者别的小买卖忽然倒闭，说书人的听客也越来越少。可以想见，一定有更贫困的家庭难以维持温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官府的赋税越来越重，压在百姓身上，让人怎能喘过气来？

伊凡凭借敏锐的感官，听到无数平民百姓关起大门叹息。夜半夫妻的私语中，也不乏对当下时局的深深忧虑。听到这些，伊凡勾唇一笑：民间的动荡情绪如同暗夜中的风暴，正在悄然积聚。

正是秋季，农人辛勤一年不过是盼着丰收。然而气温突降，使正在孕穗、抽穗开花及灌浆阶段的双季晚稻遭到低温危害，造成稻谷空壳率增加而减产。中秋节过后不久，赵、郭二人倡言“弥勒佛当有天下”，他们的声音如春雷般在百姓中迅速传播，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点燃人们心中的愤懑，又给走投无路的人们渺茫的希望。

赵、郭借宗教之名，抒对当局不满之情。他们在寺庙中悄悄宣传，吸引了众多祈求神明庇佑的百姓的关注。生活在贫困和压迫中的百姓纷纷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的队伍迅速壮大，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被百姓视为英雄，而对官府而言，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

在军队中服役的经历忽然重现在伊凡眼前，战争的阴影如同噩梦一般，又袭上他的心头。因为刻骨铭心的经历和能跨越时间的生命形式，伊凡对大规模战争前兆有敏锐的感知。当下，赵、郭的号召，无疑是在干柴上投下的一粒火星。人民的怒火一旦爆发，将会产生巨大的力量，足以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让历史的车轮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不过官府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赵、郭二人很快被逮捕，他们的起义被扼杀在摇篮之中。然而，这并没有让局势得到缓解，反而像是在沸腾的油锅中洒下一滴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茶馆中，即使人们不敢窃窃私语，也用眼神交流着同样的意思。一日三次，士兵们手持武器走过街道：那是官府加强了巡逻。

那天夜里，月光如水，洒满整个客栈。伊凡正站在窗前，看着曾夜市喧嚣的地方，如今空空荡荡。窗外传来一阵阵虫鸣声，悠扬而又宁静，仿佛在为这个夜晚增添一抹温馨。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打破了宁静。风势骤紧，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回到床边坐下，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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