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下啊,你们亲爱的校领导又有新通知了。”
一般黎芸这么说的时候准没好事,于是大家都心有灵犀的沉默地听着。
“高一从期中考试开始实行走班制,试用期半个学期,如果发现这个方法不好再改回来。”
班上顿时抱怨声四起,顾渝还在发呆,旁边于顺手忽然搭在他肩上,不可置信地说道:“刚才黎姐说啥?”
顾渝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说:“刚刚她说,期中开始实行走班制,试用期...”
他还没说完,于顺又趴桌子上了,接连两次打击,他现在有种淡淡的疯感。
顾渝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了,走班制而已,你语文英语有这么好呢,不用担心。”
“你是在安慰我吗?我语文英语是好,但我物化加起来总分可能还没有你一门多。”于顺表情有点不舍,“还有一周,我就要离你而去了同桌,到时候记得想我。”
“这种话还是晚点说吧,别自己咒自己。”
“安静,”黎芸说,“所以说你们这段时间努努力,争取让考完后同学还能在11班教室看见你。”
她试着忍一会儿,但没成功,笑着对班上人说:“加油哦同学们,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老师,你和校领导是一伙的吧。”有人抱怨,引得班里一阵哄笑声。
“谁让你们这次月考英语考那么差,我看见就来气,这样刚好,不用我说,你们自己知道努力。”黎芸推了推金边眼镜,笑得优雅。
她只说到这,没说具体制度,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努力留在11班。
这个消息成功引起学生们的高度重视,也引起了对校领导的不满,毕竟考不好被流放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渝倒是不怎么担心,让他担心的另有其人。
他不知道江亦翛去了那次竞赛是会保持自己现在水平,还是让水平档掉一点去普通班。
顾渝能看出来江亦翛的不同常人,他对物理总是有种莫大的兴趣,学东西比很多人快,而且更懂,当然,仅限物理而已。
但是他在装,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江胜白的那番话也点醒了他。
总之,江胜白不像是个好父亲。
5月天回暖,雨也紧跟着来了。
期中考前天的晚自习下了暴雨,雨水打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于顺抱怨着这个鬼天气,还说一年365天他就今天没带伞,老天就要这么惩罚他。
顾渝关紧了窗户,没说话。
他自己也没有带伞。
本来想着下晚自习雨能小点儿,等九点半铃一打,伴着一声雷,雨下得更大了。
楼下聚着一群没带伞的可怜蛋儿,顾渝没在里面,因为十二班的某人带了伞。
人群拥挤,伞也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江亦翛扫了眼花花绿绿的伞,握住了顾渝的手。
此时已入了初夏,对方的手还是微凉的,他不自觉握紧了些。
江亦翛的伞不太大,两人撑有点儿勉强,最后到家,他们都湿了半边身子。
顾蕊一开门心都要碎了,“哎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进来快进来,不然要发烧的。”
“小鱼没带伞吗,提出批评哈,”她装作严肃地叉腰,“快快,去洗澡。”
“小翛,真是麻烦你了。”
她接过伞放在架子上,推着他俩往里走。
“江...我爸他呢?”
“他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本来我煮了菜的,只能热热到半夜吃咯。”
“好别废话,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后天有考试吧,别感冒...”
话没说完,江亦翛人已经跑楼上去了。
顾蕊叹了口气,以为他是去换衣服就没多管,催另一个去了。
这场雨下到凌晨还没停,顾渝睡不着,甚至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看了看周遭黑暗的环境,起身了。
他拿了手机发消息,发给楼上那位的。
顾渝:你去找什么?
以江亦翛那个性子可能不会告诉他,但是他得问,必须得问。
江亦翛:监控。
消息是两分钟之后的。
顾渝沉默了一会儿,抿着唇打字道:几个?
江亦翛:我找到了两个,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发完这句话,对面便没了动静。
不久他的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
门外的人没回答,只是固执地又敲了三下门。
门锁拧开,门口站着顾渝,深棕色的头发有些乱,应该是刚刚随便拨弄了两下。
初夏天气刚刚回温,这会儿对方身上穿的已经是一件纯白色的短袖了。
“怎么了?”
“你不是在找东西吗,我帮你啊,”顾渝打了个克制的哈欠,“真奇怪,怎么一到你这儿就困了。”
“困了就回去睡觉,明天要复习。”
“不要,回去就睡不着的。”他笑着帮江亦翛关上了房门。
“是针孔摄像头吗,还是就普通的监控?”是顾渝打字说的。
江亦翛:“如果是监控我会把这东西拆下来扔到它该待的地方。”
顾渝:“什么地方?”
江亦翛:“校门口的垃圾桶。”
顾渝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地方。”
“我觉得应该还有一个在你房间,”他打字告诉对方,“我有种感觉,总有东西在盯着我们看。”
“前两个你在哪儿看到的?”
“衣柜和桌子上那个坏的闹钟。”
顾渝扫了眼房间里的东西,拉开了木桌的抽屉。
里面瓶瓶罐罐摆的全是药。
他愣了一下,左手还握着把手。
这个抽屉的把手是可以拧动的,顾渝面不改色快速旋开来,掐灭了闪着微光的机器。
心陡然松下,他把盖子旋回去,才转头对江亦翛说,“这些有很多都是治抑郁症的药吧。”
江亦翛没回答,也没否认。
他又接着道,“以前我妈的药基本都是这些,但是...”
“为什么你病得会这么严重?”
这次不是为了别的,他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关心。
偏偏江亦翛最受不了这样。
他偏过头不看那刺眼的目光,语气也没什么变化,“期中考完,如果你愿意听,我会告诉你。”
顾渝调节了下情绪,笑着,“好啊。”
期中当天司机没来,且十分不巧地下了大暴雨,像是有人在天上倒水似的,倾盆瓢泼,可以给人洗个头。
雨延迟了交通,两人撑着伞等在车站,身上或多或少都湿了。
还在雨中罚站一样的站了十分钟。
公交车上有空调,司机嫌闷开的冷气,这在江亦翛看来是雪上加霜。
受够折磨来到考场,顾渝还好,到考场把袖子往上撩一些就还是条好汉。
但江亦翛的运气不行,他被分在了会议室考,那儿夏天一律开冷气,老师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发现,考完全程愣是没给他们关空调。
半程时是有人提了的,但他连头都没抬,愣是装没听见。
考完的晚自习学生都很躁动,即使有老师看着也敢头转头对答案。
于顺不用那么麻烦,他直接扯后桌的就行,如果对后桌的答案不信任,还可以借同桌的。
在他物理已经对出来自己扣了42分时,他放弃了,把笔一扔靠桌上自闭了。
刘宏锐在他后一秒也扔笔自闭了,估计是英语扣得太狠了。
顾渝边刷题边看着他们笑,他的注意不在这上面,而且江亦翛说他会留在12班,也不用担心。
明天是周六,南高高一高二不用上课,但也意味着考得不好下周会受到制裁。
这些小年轻一般宗旨都是先享受再说,剩下的之后再来,所以下晚自习鲜少有人愁眉苦脸。
顾渝在十二班门口等着,见江亦翛出来,视线一扫,有些奇怪。
他凑上去,“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他微踮脚尖,手贴上额去,江亦翛身高比他高一点,这个姿势让他们离得有点近。
“哟哟哟才几天头都摸上了,甜蜜的小情侣哟~”
是身后于顺的声音,动静不小,顾渝在那一刻心脏漏跳一拍,没理由的慌乱起来。
他转头想说话,发现于顺贱兮兮的脸被沈楠的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接着抱头躲闪。
“啊啊啊班长我错了——”
沈楠边笑着,“于顺眼见不一定为实听过没?这就是你说的摸头,需要我再摸你一下头吗?”
“不用了不用了,”于顺摸着自己的脑瓜,“嘶...金丝楠木你手劲好大呀。”
“谁金丝楠木?”
“没没没,我走了,再见班长,班长周六愉快。”
于顺说完飞快地跑了,留沈楠跟叶阳在原地面对面。
他把心放下,拉着江亦翛的袖子也赶快走了。
尽管江亦翛说没什么事,但顾渝还是去买了点儿药,有感冒药,也有给他自己买的。
到家,江亦翛的脑子糊成了一团,他强撑着看了看客厅周围,见着没人才移到沙发边上坐下。
真的只是坐,他上课都没坐那么整齐过,这样的江亦翛,有点乖乖的样儿。
顾渝探了下他的温度,还行,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他肯定早有反应了,只是没说。
他去厨房冲了感冒药,再回来,江亦翛在拿袋子里的药,好巧不巧,三盒里两盒感冒药,他拿的另一盒。
顾渝走过去,“别动,药在这儿,你拿的我的药。”
“你的什么药?”
“过敏药...”
顾渝知道买这个没什么大用处,但是没得说,过敏性休克如果真发作了,吃点儿这个再送医院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好了,吃药。”
江亦翛安安静静地喝药,之后又安安静静去洗杯子,杯子被抢走后安安静静地坐回沙发上。
“还烫吗?”顾渝把手贴在他额上。
可能江亦翛本身抵抗力还可以,喝了药之后基本没什么大事了,顾渝陪着他在客厅写了会儿作业,雨又下起来了。
他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起身去关了窗户,再回来,他笑着,“今天晚上你到下面这个房间睡好不好?”
江亦翛的眼神从物理题上撤开,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他,半晌没说话。
“那就算了,”顾渝以为他不情愿,刚想摆手,对方已经拎着书包往那边走了。
关上门,江亦翛挪到了窗台边上坐着,背微微靠着墙。
少年的身影和窗外的雨夜融合在一起,他就那么独坐在那儿,清冷孤傲。
顾渝一时间看愣了,竟有种想抓拍下来的冲动,克制住后感觉自己注意力跑偏了。
“很晚了,困了没?”他问窗台边的人。
“没有,”江亦翛说,“有件事,我还没说完。”
“什么事?”顾渝无奈道。
病人说话的逻辑飘得很远,他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我的病,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五六年,我记不清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就像在讲故事一般。
“高中物理学通是在五年前,那时候,江胜白想让我退学,专门参加有奖竞赛。”
“我讨厌那种东西,他就越逼着我去靠近,久了,我没感觉,但病就积得深了。”
是,以前小小江亦翛喜欢物理,但是他不喜欢竞赛,比赛,考试卷。
他为了和江胜白抗争,不知道咽下了多少气,还有恨。
他恨他,恨到骨子里,甚至恨自己身上居然流着他的血,之前妈妈展念自杀,他永远记得江胜白那副数保险金的恶心嘴脸,像一只深沟里的老鼠。
见不得光。
江亦翛是一个哑巴,他藏起来的事只要他不说就没人能知道,但是没人告诉他,在心里闷久了,情绪是会坏掉的。
现在坦白就像撕开了他的陈年伤疤,措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很痛,但是不闷了。
“他江胜白,”江亦翛笑着自嘲,“人面兽心。”
“要说的我说完了,最后一句,”
“你们得离开这里。”
顾渝从刚刚开始就安静地听他讲,到这儿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发烧说的话是不算数的对不对?”
过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我们会走,那么他多半又要逼着你了吧。”
“江亦翛,你的病不能再更严重了。”顾渝温声说道,“天才得去见见更广的世界,对吗?”
这晚的雨下得一直没停,顾渝跟他躺在一起,对方依旧是背对着他,手遮着眼睛不让光进来。
周六顾渝没闹钟吵,放心睡了个回笼觉,到早上八点多才起来。
他坐起来,看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走出去,客厅没见到江亦翛,倒是看见了顾蕊。
“早啊小鱼,今天小翛怎么从你房间出来的,你们睡一起吗?”
“嗯,”顾渝仿照她的音调,“昨天小翛发烧了,又下雨,很冷的。”
顾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骂道,“没大没小,人家比你大几天,得叫哥。”
“啊。”他应着,“哥呢?”
本来只是开玩笑,但本人刚从楼上下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在这里。”
顾渝石化了。
他甚至不敢转过头去,只冻住了一样站着。
站到江亦翛一直从楼上下来。
顾蕊嘴角一直带着一抹笑,往沙发上起来就往楼上走,“我还有文件没处理,小朋友们自己玩会儿吧。”
等她哒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一楼,江亦翛站在他面前,擒着一抹很淡的笑意,“你刚刚叫我什么?嗯?”
“什...什么叫你什么,”顾渝有点慌乱地转过身去,“开玩笑的。”
“小翛。”
他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这样叫好顺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小翛。”
江亦翛没理他,他收敛了表情,抬腿准备上楼。
“哎哎等等,不想就不叫,”他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江亦翛没停。
“好吧我错了错了,江亦翛——”最后那声“翛”拖得很长,是他道歉的方法。
江亦翛一点都受不住,路线一转就下来了。
“哪题?”
顾渝想一只得逞了的棕色猫,他在光下带着笑的眼睛很漂亮。
“我去给你拿书。”
周天早上南高最是死气沉沉,鬼从其中过都得莫名其妙地被挨两拳再走。
早自习黎芸没来,教室里的人居然诡异的很老实,一个讲话的都没有。
刘宏锐看沈楠,沈楠看顾渝,顾渝看于顺,于顺又看刘宏锐,他冷不丁一句“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直接把一连串人全逗笑了。
“傻啊。”沈楠边笑边吐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黎芸少见的迟到了一会儿,顾及到时间,她没有卖关子,一来就发了成绩条。
顾渝第一次在南高考就排在年级前十,还是在没发挥很好的情况下。
于顺不敢面对他可怜的分数,让顾渝帮他看,有一门没及格就竖一根手指,最后顾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比了个2的手势。
“两门?数学生物?”
顾渝摇头,“物理化学。”
“完,”他摆烂地趴桌上,“又得被玲姐和秃头瞪了。”
“不过也有好消息,”他笑了,“恭喜你以年级第四十八,班级第四十五的好成绩成功留在高一十一班。”
“那不就倒五吗...哎那这么说,咱班有被分出去的咯。”
“是啊,”他用笔指了指被叫出去的几个人,“还不止一个。”
“惨,”于顺往外瞥了下,忽地眯起了眼,“那个,是不是张霞安啊?”
“她平时成绩挺好的呀啊,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分出去吧。”
“不知道,她考试那两天好像精神不太好。”顾渝说。
他知道张霞安和江亦翛在一个考场,两人都感冒了,既然张霞安失误那么大,那么,江亦翛呢?
顾渝下意识往窗外看,恰巧看到李雅洛把江亦翛往办公室带,他的心陡然一沉,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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