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愿望们（四）

直到夜幕渐渐落下，雨已经渐渐停息，然而你与何弘之却依旧没有离开福利院。

让你在意的是，从刚才起何弘之便一直盯着手里的笔记本思考着什么，甚至于不经意间便将你冷落在一旁。

你自然不会刻意去打断他的思考，只是今天你本就有些疲乏，此刻闲暇下来，困意顷刻便席卷你的神经。

见你在一旁沉默，何弘之便合上笔记本。

何弘之：困了？

你本打算向何弘之示意你没事，却相当不争气地打了个呵长的哈欠。

何弘之直起身，又低头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何弘之：离九点半还有些时间，我送你回去。

陆晨：九点半？你还有事要在这里处理吗？

何弘之：嗯。

见何弘之默认，你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只是何弘之似乎早已预料到你的想法，还没等你提问，便自顾自念道。

何弘之：这是小萱的愿望。

陆晨：何老师，难道你要帮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完成心愿吗？

何弘之：嗯，每年都会。

得到了何弘之肯定的回答，无数个能称得上“恐怖”二字的愿望顿时充斥你的大脑。

毕竟，以孩子们的想象力，所提出的心愿也一定足够异想天开，甚至于是些以常人之力完全无法做到的愿望。

陆晨：难道不会有很异想天开或是无法实现的愿望吗？

何弘之的表情平静如常，轻哼一声，璨金色的双眸却透视出隐隐的落寞。

何弘之：小孩子的愿望比起大人，总要触手可及得多。

闻言，何弘之又一次打开手中的笔记本，精准地翻到刚才他一直注视着的那一页，将笔记本送到你手里。

陆晨：愿望清单……

整个笔记本就是这些孩子们的愿望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这些年来何弘之所实现的心愿，已经完成过的心愿都用特殊的标记标注表示已经完成。

其中有些愿望简单得不像是愿望，有些却又抽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而最新的这一页里，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两个愿望还没有完成。

陆晨：（原来何老师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相对容易达成的心愿……）

心愿自然有的简单有的复杂，你不停翻动着手中的愿望笔记本，越看下去便越由衷惊讶，不仅惊讶于有些愿望的脑洞之大，更惊讶于何弘之的执行力之强。

除了此前已经完成的和阿洋一起去游乐园的心愿外，剩下的两个愿望都让你毫无头绪。

陆晨：“我的心愿是——我想住进糖做的房子里。”

名为“七七”的女孩许下的愿望相当具象————这间房子里，天上飞的是炸鸡腿，地上跑的是小笼包，空气里都是糖葫芦，水里流的是豆腐脑。

陆晨：“墙和门都是巧克力，枕头都是棉花糖……”，何老师，这种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何弘之：困糊涂了！

不出意料被何弘之噎了回去，你又将注意力放在另一条心愿上，也就是何弘之所说的“小萱”的心愿。

陆晨：“今晚好想十点钟睡觉……”

听上去甚至称不上是个心愿，却被何弘之留到最后去实现，种种矛盾下不禁让你有些困惑。

何弘之：小萱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妹妹。

何弘之向你解释了原委——福利院出于对孩子们健康的考虑，为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制定了必须严格遵守的作息。

每晚九点半以前，所有人必须准时上床休息。

然而，这项规定也让小萱每天只能收看一集晚上九点钟准时开播的动画片。

而今夜，就是这部动画片的大结局之夜，也就意味着要想看到最后的大结局，小萱就必须熬到十点钟睡觉。

陆晨：原来小萱的愿望，只是能晚睡半个小时看到自己喜欢的动画片的大结局……

陆晨：虽然这样对其他小朋友来说不公平，但想必只要和院长求求情，院长应该会愿意满足小萱的心愿的！

何弘之：谁说我要满足的。

陆晨：……诶！？

你从未想过何弘之会选择拒绝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愿望，一时间，就连你都下意识觉得何弘之末免有些不近人情。

可你明白，何弘之有他的原因。

何弘之：熬夜对身体不好。

陆晨：（何老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严格……）

时间终于来到了九点钟，小萱提前许久便静静坐在电视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自动屏蔽身旁的一切杂音，仿佛只要自己这样做，就永远不会听到熄灯的铃声。

何弘之没有说话，你原以为他会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将这个心愿置之不理，却见他摸索着过道，自顾自地坐在小萱身边。

一大一小各自心怀心事，却谁也不搭理谁，几秒过后，连同空气都仿佛传染上冰封千里一般的气息。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又包含着明确的信息，一双璨金色的眸子似乎确信——眼前的你能够明白他的心意。

事到如今，你只能暂且按照何弘之所说的去做，照样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动画片开演。

所幸，这部动画片能够吸引到小萱自有它的原因，人物塑造简单可爱，剧情氛围轻松愉快，虽然偶然夹杂些许悲伤而发人深省的故事，整体看下来却足以让你沉浸进去。

这部动画片对于年纪大些的孩子们来说或许有些幼稚，但对于你而言似乎刚刚好。

何弘之的表情冷若冰霜，深沉而富有节奏的呼吸却仿佛心有灵犀般地让你的心神宁静。

何弘之：幼稚。

你的脸上浮现孩子被戳穿小九九般不知所措的神情，却又好奇，何弘之的童年是如何度过。

陆晨：何老师小时候都喜欢看些什么动画片？

何弘之：从来不看。

陆晨：我才不信，没有小孩子可以拒绝动画片的诱惑！

轻声反驳了一句，你打算继续向何弘之追问。

何弘之端坐在身旁，仿佛将你心底一切的困惑尽收眼底，沉默片刻，这才徐徐向你开口。

何弘之：小时候，除了和mono在一起之外，我没有什么多余空闲的时间。

你自然记得，mono是何弘之儿时家里所养的军犬，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mono几乎成为了何弘之一切精神力量的来源。

你的心颤动了一下，你突然有些后悔向何弘之提起往事，一双手紧扣在胸前徘徊不定，方才的所有好奇、激动，顷刻便被恐惧代替。

陆晨：对不起……

你怔怔地抬头，对上何弘之的视线，那双向来如冰封般的金色眼眸，此刻其中坚冰却融化了些许。

何弘之：今天是儿童节，你不用和我道歉。

陆晨：可我早就不是该过儿童节的年龄了……

何弘之：是你刚才说的——没有小孩子可以拒绝动画片的诱惑。

何弘之：是谁刚才一直盯着电视，目不转睛？

陆晨：……是我……

眼前人的嘴角忽的扬起一个微不可查，却又妙到毫巅的弧度。

何弘之：幼稚。

陆晨：你要陪我一起吗？

何弘之：……随你。

轻轻拉上窗帘，随之响起的柔和铃声，昭示着福利院即将熄灯休息。

女孩却仍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屏幕出神，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动静充耳不闻，可也许是生物钟作祟，即使她强撑起精神，却已时不时打起哈欠。

九点半，是女孩从小便习惯的睡觉时间。

何弘之：小萱。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孩终于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对上何弘之的视线，可这近乎乞求的眼神在心如铁石一般的何弘之面前却毫无作用。

何弘之：不行。

得到否定的答案，少女丧气地垂下双臂，仿佛浑身力气都被人抽离。

小萱：哦……

小萱迈着沉痛的步伐，失魂落魄地离开房间，跟着其他伙伴们一起去洗漱。

陆晨：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何弘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今天十点睡觉，下次就敢通宵。

何弘之：熬夜对身体不好。

何弘之所说虽然严格，却并不是没有道理，对于你这样的熬夜大户而言更是深以为然。

夜色渐晚，既然已经处理完小萱的愿望，那你们自然也没有久留的理由。

陆晨：那我们回去吧？

你站起身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上前准备关掉电视。

何弘之：等等。

陆晨：嗯？

何弘之：愿望还没有完成。

陆晨：可是如今小萱已经上床休息，怎么看都无法帮她完成心愿了。

何弘之看向你的视线平静中却带着些许迟疑，片刻后，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叮铃铃——

口袋里传来微微的震动，你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正打算挂断以防铃声吵到其他人，却惊奇地发现屏幕中心那个熟悉的备注。

陆晨：何老师……为什么？

你疑惑地看向何弘之，他却已经戴上耳机，似乎心里已经有所打算。

何弘之：把你看到的故事，告诉我。

陆晨：诶……？

夜半的海风，平静却自由，他的声音轻柔地如同一层薄纱，在烛火下轻轻摇曳。

何弘之坐在床边，平静地向眼前熟睡的女孩讲述着最后的故事，语气时而冷漠，时而夹杂着一丝安享的喜悦，久而久之，便成了最好的摇篮曲。

何弘之摘下耳机，合上自己手中已经有些泛黄的笔记本。

何弘之：公主和王子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在你的添油加醋以及绘声绘色的表演下，本就精彩的结局更显得波澜壮阔。

可他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只是在讲述一个毫无关已的陈述。

而小萱在这近乎催眠般的睡前故事下，早已沉沉睡去。

何弘之轻轻站起身，为她盖好有些滑落的被子。

何弘之：节日快乐。

金色的眼眸倒映波光粼粼，那片稍纵即逝的柔和，却足以让这微凉的夜色，沾染些许浸润人心的暖意。

她的梦里，一定会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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