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三章 《魇戏台》

腐臭的胭脂味钻入鼻腔时，林幽发现自己坐在八仙椅上。手腕的玉衣绦带已化作血绳，另一端系着戏台朱漆柱。台上正在演《目连救母》，青面獠牙的鬼差却拖着现代装束的观众上台，铁链贯穿锁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位爷，该您点戏了。"龟裂的茶碗递到面前，茶汤里沉着颗带血丝的眼球。林幽抬头看见个戴瓜皮帽的伙计，脖颈缝合线里钻出蜈蚣腿般的银丝——是噬祟蛊在操纵尸体。

他推开茶碗的瞬间，戏台烛火骤暗。再亮起时，台上变成他与叶绾拜堂的场景。盖头下的新娘突然撕开面皮，露出水晶棺中女子的脸，捧着的红烛滴落腐尸油脂。林幽想逃，却发现八仙椅扶手化作骨爪将他禁锢。

"咚——"云板敲响，整个戏楼开始倾斜。茶客们头颅齐刷刷转向西北包厢，那里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戏子，手中把玩的正是林幽失踪多年的长命锁。当戏子掀开面具一角时，林幽的右眼突然渗血——面具下是他的脸，但布满蛛网状的金蚕丝。

叶绾的尖啸划破戏楼。她从天井垂落的红绸中跃下，嫁衣变成血红的武生靠。手中银枪挑飞茶碗，汤水溅在青砖地上腐蚀出北斗七星阵。被蛊虫操纵的伙计们突然齐唱："三更天，鬼门开，新娘子要换眼来——"

戏台幕布轰然坠落，露出后方无数悬挂的戏服。每件戏服都鼓胀如人形，水袖下伸出森森白骨。林幽挣断骨爪冲向西北包厢，却发现每跑一步，戏台上的拜堂场景就向前推进一刻。当他抓住包厢珠帘时，台上的"林幽"正用青铜匕首挑开新娘盖头。

血光迸现的刹那，整座戏楼的时间开始倒流。茶客们倒着行走，泼出的茶水飞回碗中，戏台上的新娘变回水晶棺女子。唯有西北包厢的戏子不受影响，他将长命锁按进胸口，锁孔中爬出二十年前的金蚕蛊虫。

"这是因果戏楼。"叶绾的银枪钉住林幽的衣角，阻止他继续靠近包厢，"每个时辰重演一次死亡轮回，必须找到..."话音未落，银枪突然锈蚀断裂，叶绾的右眼变成空洞，金蚕正从她眼眶钻出。

戏子发出扭曲的笑声，包厢墙壁渗出人血。林幽在血泊中看到倒影：戏子脚下延伸出七条影子，每条都连着不同年份的自己。最左侧的影子突然暴起，将他拖进幕布后的暗道。

暗道两侧挂满人皮灯笼，每盏都映着林幽人生的重要时刻。在五岁生辰的灯笼前，他惊恐地发现记忆被篡改——原本空无一人的后院，灯笼里显示着叶绾将母亲推入枯井的画面。而当他想触碰灯笼时，人皮突然包裹住他的手，强迫他重温井底的惨叫。

暗道的尽头是化妆间，铜镜前坐着正在描眉的戏子。镜中映出的却是女装打扮的叶绾，她点绛唇的笔尖滴着黑血："终于走到揭面时刻了。"戏子缓缓转身，青铜面具下是林幽母亲年轻时的容颜，只是左眼镶嵌着通幽瞳。

"阿娘？"林幽的呼唤带着颤音。戏子却用匕首划开喉管，涌出的不是血，是无数微型青铜铃铛。这些铃铛组成锁链缠住林幽，将他拽向铜镜。镜中的叶绾突然伸手穿透镜面，指尖在他右眼剜下血肉。

剧痛让林幽看清真相——铜镜背面贴满黄符，每张符都裹着金蚕褪下的皮。叶绾的半张脸正在镜中融化，露出底下水晶棺女子的白骨："因果戏楼里没有活人，只有困在执念里的时骸..."

戏楼突然剧烈震动，所有灯笼同时炸裂。林幽在火光中看到无数个自己：有在祭坛剜目的，有在古宅疯癫的，还有浑身缠满咒线的。这些时骸齐声低语："每破解一个轮回，就会诞生更绝望的因果。"

戏子的无头躯体突然抱住林幽，脖颈断面伸出青铜编钟的机簧。当钟舌刺入他太阳穴时，大量陌生记忆涌入：叶绾在民国十七年亲手将他葬入戏楼地窖，而水晶棺女子正是为替他续命而诞生的巫傀。

"这才是第一万两千次轮回。"叶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林幽的右眼突然能看穿戏楼本质——所有梁柱都是人骨拼接，瓦片是凝固的血痂，而观众席下埋着九具与他相貌相同的尸骸。

戏台再次响起云板声，林幽发现自己回到最初的八仙椅。这次他看清茶碗底部的印记——是林氏宗族的徽记，而叶绾的银枪正刺穿他三分钟后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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