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训练

食堂的铝制餐盘里还剩着半块发黄的馒头，小林用筷子机械地戳着那些蜂窝状的气孔。周围的孩子们像饥饿的小兽般狼吞虎咽，没有人敢在规定的十五分钟内吃不完饭——上个月12号因为低血糖晕倒时打翻了餐盘，被阿泰拖出去"加训"后再也没出现在食堂。

不锈钢勺子刮擦餐盘的声音突然停止，整个食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小林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陆川的定制皮鞋踩在水泥地上会发出特殊的声响，像是毒蛇滑过落叶的沙沙声。

"今天的饭菜还合胃口吗？"陆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得像个关心学生的老师。

小林猛地抬头，差点撞到陆川伸过来的手。他今天没穿往常的西装，而是一套深蓝色运动服，看起来年轻得像个大学生。但左腰间鼓起的不规则形状，分明是手枪的轮廓。

"吃、吃完了。"小林下意识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干涩的面粉团卡在喉咙里，呛得她眼眶发红。

陆川微笑着递来一瓶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小林注意到他今天戴了块新表，黑色表盘上红色秒针像一滴血在循环流动。

"慢点。"陆川拍了拍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真正的父亲，"今天我来带训练课。"

这句话让食堂里的气氛更加凝固。陆川亲自带训意味着两件事：要么有人要飞黄腾达，要么有人会生不如死。小林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矿泉水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折射出扭曲的光斑。

"所有人，五分钟后一号训练场集合。"陆川环视食堂，目光在几个新来的孩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今天学习'紧急情况应对'。"

当陆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食堂立刻爆发出压抑的骚动。孩子们像受惊的鱼群般快速移动，餐盘碰撞声和窃窃私语混成一片。

"他上次亲自带训是三个月前，"一个扎着脏辫的女孩低声说，"那天之后C组少了三个人。"

小林沉默地洗着自己的餐盘。冷水冲过指间时，她发现指甲缝里还藏着早上练习开锁时留下的铁锈——那是她用半包饼干从维修工那里换来的课程。陆川永远不会知道，他最得意的"女儿"正在学习如何撬开手铐。

一号训练场是由仓库改造的方形空间，四壁贴满了诈骗话术要点和"成功案例"照片。天花板垂下十几个监控摄像头，像一群冰冷的眼睛。小林站在指定位置——第三排正中间，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陆川的每个表情，又不会太显眼。

陆川站在投影幕布前，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遥控器。阿泰和其他几个打手分散在场地四周，像围猎的狼群。

"今天训练分三个阶段。"陆川按下遥控器，幕布上出现一张思维导图，"第一阶段，语音模拟；第二阶段，紧急破冰；第三阶段，反侦察演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表现最好的，今晚加鸡腿。最差的..."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下文。上个月"最差"的男孩被关在装满冰块的铁笼里一整夜，现在见到空调就浑身抽搐。

第一阶段开始，系统随机播放一段录音，孩子们要立即模仿其中的声音。从八十岁老妪到五岁幼童，从东北方言到广东话，小林完美复刻了每一个样本。她能感觉到陆川赞许的目光，像蜘蛛丝黏在背上。

"不错，"陆川在小林的评分表上打了个勾，"XC-017保持水准。"他故意用了编号而非名字，这是对其他孩子的提醒——在这里，名字是奢侈品。

第二阶段更加残酷。系统模拟视频通话突然被"警方监控"的场景，孩子们要在十秒内给出合理回应。一个瘦小的男孩因为结巴超时，被阿泰拽到场地中央。

"恐惧会害死你，也会害死所有人。"陆川蹲下来与男孩平视，声音轻柔，"知道诈骗犯最怕什么吗？"

男孩摇头，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不是警察，不是法律，"陆川突然抓住男孩的右手按在桌上，"是良心。"他掏出那把瑞士军刀——小林认得，那是她十岁生日时"送"给陆川的礼物——刀尖轻轻划过男孩食指，"良心会让你犹豫，犹豫就会败露。"

男孩的啜泣声中，训练进入第三阶段。幕布上出现各种场景：机场、酒店、派出所...孩子们要即兴编造合理谎言。轮到小林时，画面停在一间医院病房。

"你母亲病危，需要立即汇款。"陆川亲自扮演焦急的"亲属"，"但银行怀疑是诈骗，要视频确认。"

小林深吸一口气，眨眼间眼眶已经泛红。"阿姨..."她的声音突然变成虚弱的女声，带着呼吸机的嘶嘶声效，"我是小雯...妈妈在ICU...医生说...说..."恰到好处的哽咽，"需要马上手术..."

陆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他伸手抚摸小林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其他孩子露出嫉妒或恐惧的表情。"完美表演，"他轻声说，"但记住，真正的骗术不需要表演，而是要让自己都相信这是真的。"

训练持续到下午四点。当陆川宣布结束时，小林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她获得了今日最高分，代价是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三个小时内切换了四十七种不同声线。

"跟我来。"陆川勾了勾手指，这是独属于小林的"殊荣"。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监控室的显示屏墙映入眼帘。几十个画面中，孩子们正在不同区域"工作"：有的对着电脑编写话术，有的在进行视频诈骗，还有的在接受"惩戒"。陆川在键盘上输入密码时，小林假装整理头发，实则通过镜子反射记下了那组数字——1029，她的"收养纪念日"。

"看这个。"陆川调出一段监控，是新来的孩子们在宿舍的画面。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正偷偷撕开面包包装，把碎屑塞进床缝。"你觉得她在干什么？"

小林心跳加速，那是藏食物的典型行为。"她...可能怕饿？"

"错。"陆川放大画面，女孩从床垫下摸出半片塑料，"她在做逃跑准备。"他转向小林，嘴角含笑，"你当年也这么做过，记得吗？"

小林当然记得。九岁那年，她用磨尖的塑料片割破了手腕，以为这样会被送去医院。结果陆川亲自给她缝合，没用麻药。"疼痛是最好的老师，"他当时说，"现在你知道割腕根本死不了。"

"我那时候不懂事。"小林低下头，这是陆川爱听的回答。

"你一直是我最聪明的孩子。"陆川突然切换成中文，这是他表达亲密的方式。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盒瑞士莲巧克力，"奖励你的。"然后又拿出一部崭新的iPhone，"从今天起，你负责监控新人的通讯。"

小林接过手机，沉甸甸的像块烙铁。这意味着她将正式成为监管者的一员，拥有部分权限，也要承担相应责任——比如举报那些试图求救的人。

"谢谢爸爸。"她露出练习过千百遍的感激笑容，同时注意到保险柜里那个贴着"仰光"标签的文件夹。上次陆川去仰光"出差"回来后，园区里少了六个孩子。

晚餐果然加了鸡腿。小林坐在专属区域，感受着周围孩子们复杂的目光。有的充满羡慕，有的暗藏怨恨，更多的是麻木的顺从。她小口啃着鸡腿，突然尝不出任何味道——就像她分不清自己对陆川究竟是恐惧、憎恨，还是某种扭曲的依恋。

"姐姐..."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小林转头，看到白天那个扎脏辫的女孩正偷偷递来一张纸条，"帮我看看这个话术行吗？"

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中文："救救我，我被关在缅甸"。小林瞬间明白了，这是试探。如果她举报，女孩会受罚；如果她默许，就是共犯。

"这里语法错了。"小林大声说，同时用笔划掉求救信息，写上"爷爷住院了，需要手术费"。她直视女孩的眼睛，"这样说更有效。"

熄灯前，小林检查了新手机的功能。通讯监控系统能查看所有设备的实时画面和聊天记录。她随机点开几个窗口：大多数是麻木的工作交流，少数藏着加密的求救信号——那些她早就知道的逃跑计划，注定失败的尝试。

在设备列表最下方，她发现一个未命名的灰色图标。点开后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深夜的走廊，陆川拖着什么重物走向地下室，身后留下一道暗色痕迹。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正是C组少人的那天。

小林迅速关闭视频，心跳如雷。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SD卡，这是她唯一的筹码。窗外，缅北的月亮被乌云遮住，铁丝网的影子像牢笼般罩在她身上。

明天陆川要去边境"接货"，这是难得的机会。小林在脑海中复习着偷看到的密码和开锁技巧，还有那个"仰光"文件夹。也许，只是也许，她能在那找到更多线索。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消息弹出：「不要相信监控系统里的任何画面——它们都是测试忠诚度的陷阱」

小林盯着这行字，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在这个由谎言构筑的世界里，连真相本身都可能是个骗局。她轻轻哼起陆川教她的第一首歌谣，那是段诡异的摇篮曲：小宝贝快睡吧，蜘蛛在结网，老鼠在打洞，爸爸的枪口亮晶晶...

咬痕的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