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上的告别

缅甸的雨季难得放晴了一天。阳光透过棕榈树叶的缝隙，在后院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再高一点！川哥哥再推高一点！"叶苗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她穿着那件明显大一号的红色外套，坐在秋千上，小短腿在空中欢快地踢蹬着。

陆川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罕见的笑意，轻轻推着秋千。阳光落在他年轻的面容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而不是这个诈骗园区的小头目。

小林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麻绳。她已经十三岁了，早过了玩秋千的年纪，但陆川今早突然说要带她们来后院玩，她不敢违抗。

"小林，发什么呆？"陆川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

"没、没什么。"小林慌忙荡起秋千，锈蚀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看着陆川耐心地教叶苗怎么自己荡秋千，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三年前，陆川也曾这样教过她。那时她刚被带来不久，整夜做噩梦哭醒，陆川就带她来玩秋千，说"飞起来的时候什么烦恼都会忘掉"。

"川哥哥你看！我会自己荡了！"叶苗兴奋地喊着，小脸涨得通红。

陆川揉了揉她的头发："真聪明。"他的声音里带着小林很久没听过的温柔。

小林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她知道这种温柔意味着什么——陆川只对"有用"的孩子温柔。三年前对她如此，现在对叶苗也是如此。

"都过来。"陆川突然拍了拍手。

十几个孩子从院子各处聚拢过来，有蹲在地上玩蚂蚁的，有靠在树下发呆的。他们大多是小林这段时间教的孩子，年龄从五岁到十岁不等，每个人都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蜡黄色。

"今天天气好，我们玩个游戏。"陆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孩子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一群看见肉的小狼崽。

小林的心沉了下去。她太熟悉这种"游戏"了——这是陆川的选拔方式。表现好的能得到糖果和夸奖，表现差的会被记下来，然后某天突然消失。

"我来说电话号码，你们重复，说对的得糖。"陆川的声音很轻快，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个孩子的脸。

小林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她知道明天有一批孩子要被送走，陆川今天是在做最后的筛选。而那些被送走的，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回来。

"187..."陆川开始念号码。

"187..."孩子们参差不齐地重复着。

叶苗站在最前面，一字不差地复述着，甚至能倒着背出来。陆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往她手里塞了好几颗糖。小林看着叶苗开心地把糖果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胃里一阵绞痛。

这个傻孩子根本不知道，她表现得越好，就越快被送进那个吃人的机器里。

游戏进行了半小时，陆川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孩子们分成两拨——站在他左边的是记性好、口齿伶俐的；右边是反应迟钝、结结巴巴的。小林数了数，左边有七个孩子，右边有五个。

"好了，去吃饭吧。"陆川拍拍手，"左边的跟老吴去厨房，右边的留下帮我收拾院子。"

孩子们乖乖分成两群走开。小林注意到陆川盯着右边那五个孩子的背影，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堆待处理的货物。

"小林，带叶苗去洗手。"陆川突然说。

"是。"小林赶紧牵起叶苗黏糊糊的小手。叶苗蹦蹦跳跳地跟着她，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没吃完的糖果。

"小林姐姐，给你。"走到水龙头前，叶苗突然摊开手心，里面是一颗已经化了一半的草莓糖，"最甜的给你。"

小林蹲下身，突然鼻子一酸。她帮叶苗拧开水龙头，看着小女孩认真地搓洗着小手，红色外套的袖口已经被水打湿了。

"小苗，"小林压低声音，"如果...如果川哥哥让你去很远的地方，你会想我吗？"

叶苗抬起头，水珠顺着她的小脸滑落："川哥哥说会带我去城里吃冰淇淋！小林姐姐也一起去吗？"

小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胡乱地揉了揉叶苗湿漉漉的头发。

"我去找川哥哥！"叶苗甩着手上的水珠，欢快地跑开了。

小林站在原地，听着叶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知道陆川给叶苗编织了什么美梦——冰淇淋、新衣服、玩具，所有能让孩子乖乖听话的谎言。

傍晚，小林被派去仓库清点明天要用的教材。说是教材，其实都是诈骗话术手册和伪造的证件样本。她正核对清单时，听到仓库后窗传来陆川压低的声音。

"...质量绝对没问题，特别是那个五岁的，记忆力超群..."陆川似乎在打电话，"...对，明天就送过去...价格再加三成..."

小林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透过缝隙，她看见陆川靠在棕榈树下，手机贴在耳边，脸上是她熟悉的、谈生意时的表情。

"...其他五个差一些，但器官都是健康的..."陆川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蚂蚁，"...老规矩，先付一半定金..."

小林猛地后退一步，撞倒了摞在一起的笔记本。她的血液瞬间凝固——右边那五个孩子！陆川不是在筛选，他是在分类！左边的培养成诈骗手，右边的...她不敢想下去。

"谁？"陆川厉声喝道。

小林赶紧蹲下，心跳如雷。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仓皇间抓起一个本子假装在整理。

仓库门被推开，陆川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在这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平静。

"清、清点教材..."小林举起手中的本子，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

陆川走过来，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手指冰凉，像蛇的皮肤。

"眼睛怎么红了？"他问。

小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慌忙用袖子擦脸："灰尘...进眼睛了..."

陆川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明天你跟我一起送叶苗去新学校。"他松开手，"她会有更好的前途。"

新学校。更好的前途。小林听过太多次这些词了，每次有孩子被送走，陆川都这么说。但那些孩子从来没有寄回过一封信，一张照片。

"好。"小林听见自己说。

陆川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开。小林瘫坐在地上，笔记本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晚饭时，食堂里出奇地安静。左边的七个孩子坐在一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天的游戏；右边的五个孩子被安排坐在另一桌，面前的食物明显丰盛许多——有肉有蛋，甚至还有水果。

小林坐在教师桌，食不知味地嚼着米饭。她看着叶苗坐在陆川腿上，开心地吃着陆川喂给她的肉丸子。这个傻孩子完全不知道，这是她的"最后一餐"。

"明天开始，你们七个跟着小林学新的课程。"陆川对左边那桌孩子说，然后转向右边那桌，"你们五个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右边桌有个九岁左右的男孩突然抬起头："川哥，我们去哪？"

小林认识他，叫阿南，是这批孩子里最木讷的一个，经常背错电话号码。

陆川微笑着，又往他碗里夹了块肉："去个好地方。"

阿南低下头继续吃饭，但小林看到他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或许孩子们没有大人想的那么傻，他们只是不敢问，不敢反抗。

晚饭后，小林被安排带孩子们回宿舍。叶苗却赖在陆川身上不下来，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我要跟川哥哥睡！"她撒娇道。

陆川罕见地没有拒绝，抱着叶苗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小林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三年前她也曾这样依赖陆川，以为他是救赎，是家人。

而现在她知道了，陆川只是个人贩子，而他们——小林、叶苗、所有这些孩子——都只是他精心培育的商品。

回到女生宿舍，小林辗转难眠。月光从铁栏杆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道冰冷的线条。她听着其他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做了一个决定。

凌晨两点，小林悄悄爬起来，溜到陆川房间窗外。透过窗帘缝隙，她看到叶苗蜷缩在床上睡着了，小脸还带着泪痕。陆川坐在桌前，正在整理一叠文件。

小林屏住呼吸，看到陆川拿起其中一张纸——是叶苗的"简历"，上面详细记录着她的年龄、血型、特长，还有一张近期照片，像商品说明书一样。

陆川把叶苗的资料放进一个标着"特优"的文件夹，然后又拿出五份——是右边那五个孩子的。他在这些资料上盖了个红色的章，小林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章上的字："器官适配"。

她的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吐出来。虽然早有猜测，但亲眼证实还是让她双腿发软。

正当她要悄悄离开时，陆川突然开口：

"看了这么久，不进来坐坐？"

小林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冻结。陆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窗前，正冷冷地看着她。

咬痕的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