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08年2月，回龙观的年味正浓，华联商厦外墙挂满红灯笼，映得市场门口的老槐树都红了半边。

孙宇明蹲在摊位前剁排骨，案板咚咚响。李思晨抱着刚满一岁的孙宇航，看他抓着棵小葱往嘴里塞：“宇明，管理处说春节期间摊位要收‘安全保障费’，每摊位两百。”

“操他娘的，”孙宇明刀头一偏，排骨剁出案板，“腊月二十三收卫生费，除夕还要收保障费？当老子是ATM机？”

刘福贵叼着糖葫芦晃过来，糖渣掉在宇航头上：“老孙，别骂了，你儿子都学会说‘操’了。”

李思晨赶紧捂住孩子耳朵：“老刘你能不能正经点？再教坏孩子跟你急。”

老周抱着袋年糕过来，瞅了眼案板上的排骨：“管理处说保障费是防小偷的，去年除夕丢了三筐土豆的李老头都交了。”

孙宇明把排骨摔进塑料盆：“防个屁！去年丢土豆时，管理处的人正蹲在值班室吃饺子呢。”

2月10日，大年初四，市场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孙宇明坐在老槐树下啃馒头，看李思晨教孩子认电子秤上的数字。刘福贵的货车停在摊位前，车斗里装着给美廉美送的白菜，突然喇叭响得山响。

“老刘你作死啊？”孙宇明跳起来，“孩子刚睡着！”

刘福贵探出头，脸上带着笑：“老孙，美廉美李总监打电话，说超市要搞‘抗震救灾募捐’，让咱捐点蔬菜。”

李思晨抱着孩子过来：“抗震救灾？哪儿地震了？”

“四川，”刘福贵挠头，“好像叫汶川，电视里说房子塌了，死了不少人。”

孙宇明掏出手机，新闻里正播着汶川地震的画面，断壁残垣中有人在哭号。李思晨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宇明，咱捐点吧，把库里的莴笋和萝卜都拉过去。”

“捐！”孙宇明一拍大腿，“老刘你联系王强，把货车都腾出来，今晚就装货。”

夜里，商户们围在摊位前，你一袋面粉我两箱苹果地往货车上搬。卖水产的老王拎着两筐鲫鱼：“活鱼能补身子，给灾区的娃娃们。”

刘福贵擦了把汗：“操他娘的，管理处要是敢收咱运费，老子把鱼倒他办公桌上。”

3月，回龙观的柳树开始抽芽，老槐树也冒出星星点点的绿。孙宇明的摊位前贴了张红纸，写着“汶川加油”，旁边是商户们凑的捐款名单，刘福贵的名字后面画着三个感叹号。

“孙老板，”美廉美李芳打来电话，“你们捐的菜帮了大忙，区里要给你们发锦旗。”

孙宇明挠头：“发啥锦旗？留着给管理处吧，他们更需要。”

3月15日，管理处贴出新通知：“响应抗震救灾号召，市场摊位需安装消防喷淋系统，每摊位收费八千。”

刘福贵把通知撕下来，拍在孙宇明的案板上：“八千？够买多少斤排骨？狗日的管理处，连国难财都发！”

老周瞅了眼通知，手指发抖：“说是强制安装，不装就停水停电。”

李思晨抱着孩子过来，账本在怀里颠得哗啦响：“宇明，咱账上还有三万，装完喷淋就剩一万了。”

孙宇明盯着通知上的红章，突然想起汶川地震时电视里的消防官兵：“装！但得让管理处公示费用明细，敢贪一分钱，咱去区里举报。”

4月，消防喷淋系统开始安装，水管在摊位上方横七竖八，像堆乱麻。刘福贵站在梯子上骂娘：“这管子比我老家的旱厕还丑！”

安装工人赔着笑：“大哥，这是区里指定的供应商，质量有保障。”

“保障个屁！”刘福贵踢了踢水管，“老子的土豆堆在下面，喷淋头滴水把土豆都泡发芽了！”

4月28日，孙宇航学会走路，摇摇晃晃地在摊位里逛，扶着菜筐喊“爸”“妈”。李思晨举着摄像机追在后面，镜头扫过安装好的喷淋系统，突然发现水管接口在滴水，把账本都打湿了。

“宇明！”李思晨喊，“喷淋系统漏水，把咱的账本泡了！”

孙宇明冲过来，看见渗水的账本，上面记着给汶川捐菜的明细，字迹都晕开了：“走，找管理处赔钱去！老刘你抱着宇航当先锋，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管理处里，新任主任张建军赔着笑脸：“孙老板，漏水是安装失误，我们马上整改。”

刘福贵把宇航往桌上一放，孩子趁机抓了支红笔，在张建军的文件上画歪歪扭扭的线：“整改？老子的土豆损失谁赔？”

张建军看着文件上的红道子，哭笑不得：“这样吧，喷淋系统费用打七折，算我们道歉。”

5月，汶川地震一个月祭，市场组织默哀仪式。孙宇明抱着孩子站在老槐树下，看商户们低头默哀，远处华联商厦的电子屏也换上了黑白色。

“宇明，”李思晨小声说，“你说咱捐的菜，有没有送到灾区孩子手里？”

孙宇明望着老槐树的枝叶，突然想起地震时新闻里的一句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肯定送到了，就像咱摊位的菜，总能到需要的人手里。”

5月15日，管理处再次贴通知：“为迎接奥运，市场外围摊位需统一改造，每摊位加收五千改造费。”

刘福贵把通知按在地上，用鞋底碾：“迎接个屁！奥运跟咱卖菜的有啥关系？”

老周叹气：“听说张胖子的绿源物流拿到了奥运蔬菜配送资格，管理处这是给他们铺路呢。”

孙宇明盯着通知上的“奥运专用通道”字样，突然笑了：“行啊，改造就改造，咱把摊位改成‘抗震救灾爱心摊位’，让记者来拍，看管理处敢不敢收咱钱。”

6月，回龙观的天热起来，老槐树的树荫成了摊位最好的遮阳棚。孙宇明的摊位前挂着“爱心摊位”的牌子，上面贴着汶川地震的捐款照片，来买菜的居民总会多买两斤。

“孙老板，”买西红柿的王大妈说，“你们捐菜的事，电视里都播了，回龙观就数你们实在。”

李思晨笑着递上塑料袋：“大妈，您多给咱宣传宣传，让管理处不好意思再收钱。”

夜里，孙宇明坐在老槐树下，看孩子在菜筐里翻跟头。李思晨在账本上记录今天的收入，突然说：“宇明，咱给宇航开个账户吧，把每次捐款的明细都记进去，将来让他知道，咱小商户也能做大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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