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12年3月，孙宇明在夜市大棚里给西红柿剪枝，指甲缝里嵌着褐色的泥土。六岁的孙宇航趴在电子秤上，用荧光笔在包装盒上画消防车：“爸爸！这个给消防员叔叔！”

“画你大爷，”孙宇明拍了下孩子的屁股，“再画就把你塞进刘叔的货车，去新发地搬萝卜。”

刘福贵叼着烟卷晃过来，鞋底碾过掉落的西红柿叶：“老孙，西三旗便民市场的老王打电话，说绿源优选在那儿搞‘一元秒杀’，把菜价压到成本价以下。”

李思晨坐在折叠桌前敲键盘，淘宝店客服窗口弹出新消息：“宇明，咱的西红柿在天猫评分降到4.7了，有人说不如绿源的好看。”

“好看个屁，”孙宇明把剪下来的枝叶摔进筐里，“他们的西红柿打了增红剂，咱的自然熟，放三天就软。”

老周推着三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新到的白芝麻，车把上挂着“周记香油·古法压榨”的木牌：“刘哥，你货车队的柴油价又涨了，运费得加两毛。”

刘福贵瞪眼：“加个球！老子的货车都快被绿源的冷链车挤到六环外了。”

3月15日，消费者权益日，街道办在龙腾苑广场搞活动，孙宇明的摊位被评为“社区诚信商户”，李思晨抱着铜牌笑出眼泪：“宇明，这比城北市场的星级商户牌值钱多了。”

“值个屁，”孙宇明摸着铜牌上的凹痕，“能换两斤柴油不？”

刘福贵凑过来，指着铜牌：“思晨，把老子的名字也刻上去，货车队的汗没白流。”

夜里，商户们在夜市大棚里聚餐，刘福贵拎来三瓶二锅头，老周带来刚炸的辣椒油。孙宇航举着塑料杯挨个敬酒：“刘叔喝！周叔喝！爸爸喝！”

“小兔崽子，”刘福贵灌了口酒，“将来要是考上大学，可不准嫌弃咱卖菜的。”

孙宇明夹了口老周的凉拌黄瓜：“嫌弃个屁，他敢嫌弃就断他生活费，让他在摊位上卖一辈子菜。”

4月，天猫超市在北京扩张，派人来谈合作，孙宇明看着合同上的“独家供货”条款直皱眉：“抽成20%？老子不如直接把菜倒进护城河。”

李思晨指着合同附加项：“他们要求每天凌晨三点前分拣完毕，咱的分拣工就仨人，忙得过来吗？”

老周推了推眼镜：“张胖子的绿源优选已经签了，现在垄断了天猫的北方蔬菜区。”

“垄断个球，”孙宇明摔了合同，“咱走社区团购，微信群里直接接龙，省得被平台薅羊毛。”

4月20日，雅安地震，孙宇明在摊位前摆了个捐款箱，孙宇航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全倒进去：“爸爸，给地震的小朋友买饼干。”

“臭小子，”孙宇明揉了揉孩子的头，“平时偷拿刘叔的冰糖葫芦，现在倒大方了。”

刘福贵拍着捐款箱：“老子捐五百，比张胖子的绿源优选多捐一百，看他还好意思打广告。”

5月，回龙观的柳絮漫天飞，孙宇明的摊位来了批穿制服的人，说是“疏解整治促提升”检查组。李思晨赶紧把淘宝店的打印单藏进纸箱，孙宇明堆出笑脸：“领导，咱这是社区示范点，手续齐全。”

检查组组长点头：“知道，就是提醒你们，夜市大棚十点后不准营业。”

刘福贵嘟囔：“操，老子的货车十点后才能进城，这不是故意刁难？”

6月，孙宇航幼儿园毕业，在摊位前表演背唐诗，王大妈们拍着手笑：“小宇航将来肯定是个文化人，不像他爸，卖菜连电子秤都算错。”

孙宇明笑骂：“大妈，我算错秤您咋还天天来？”

王大妈拎着茄子晃了晃：“你菜好，错秤也认了。”

7月，北京暴雨，夜市大棚漏雨，孙宇明和刘福贵用塑料布盖菜筐，浑身淋得透湿。李思晨抱着孩子站在面包车上，看着积水没过脚踝：“宇明，咱租个门面房吧，别再摆摊了。”

“租个屁，”孙宇明拧着湿漉漉的衣角，“门面房租金贵一倍，够买多少斤防水涂料？”

老周趟着水过来，三轮车里的面粉差点泡汤：“思晨说得对，咱不能总被天气欺负。”

8月，孙宇明在龙腾苑底商租了间二十平米的门面，门口挂着“龙观生鲜·社区店”的灯箱。李思晨在店里装了台二手空调，孙宇航趴在玻璃上画消防车，颜料蹭得满脸都是：“爸爸！这里像超市！”

“超市个屁，”孙宇明擦着货架，“就是个大点的摊位。”

刘福贵把货车停在店门口，车斗里装着新到的山东大葱：“老孙，你这店招太小，老子给你找了个霓虹灯牌，写着‘菜比人实在’。”

“滚蛋，”孙宇明笑骂，“霓虹灯牌电费比菜钱还贵。”

9月，绿源优选在回龙观开了家旗舰店，装修豪华，还有免费试吃区。刘福贵去逛了圈，回来吐口水：“操，他们的黄瓜切成片摆盘子里，卖五块钱一根，比老子的货车轮胎还贵。”

李思晨盯着对方的促销单页：“宇明，咱搞个‘接地气’活动，买满五十送小葱，比他们的试吃实在。”

10月，孙宇明的社区店迎来第一个国庆节，门口摆着老周的粮油、刘福贵的土豆、自己的蔬菜，堆成小山。孙宇航举着小国旗站在门口，见人就喊：“叔叔阿姨国庆快乐，买菜送国旗！”

“小宇航真会来事儿，”买辣椒的年轻爸爸笑，“比超市的促销小姐还敬业。”

刘福贵蹲在旁边啃玉米，突然说：“老孙，我打算把货车队挂靠给京东物流，他们给的运费高两毛。”

孙宇明手一抖，辣椒掉在地上：“挂靠了还能给咱送货不？”

“送个屁，”刘福贵撇嘴，“京东要求统一着装，老子才不穿那身蓝皮。”

11月，双十一电商大战，孙宇明的淘宝店订单暴涨，李思晨雇了两个兼职大学生理货。孙宇航在店里跑来跑去，给大学生递胶带：“姐姐！这里！这里！”

“小老板挺能干，”大学生笑，“将来接手爸爸的生意？”

孙宇航摇头：“不！我要开消防车，救爸爸的菜！”

老周看着忙乱的店面，叹气：“咱这小破店，比城北市场的摊位还热闹。”

12月，回龙观的初雪来得早，孙宇明的社区店装上了暖气，老槐树的枝条在窗外摇曳——那是从城北市场移栽过来的小树苗，现在只有一人高。

“思晨，”孙宇明摸着树苗的枝干，“等它长成大树，咱的店也该换更大的了。”

李思晨正在给客户打包山药，头也不抬：“树长大要十年，咱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强就行。”

夜里，孙宇明坐在店门口，看街灯照亮飘落的雪花。刘福贵的货车鸣笛经过，车身上的“龙观生鲜”字样在雪光中格外清晰。他知道，虽然没了城北市场的老槐树，但新的树苗已经扎根，新的故事正在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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