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再次赶往江西。
江西青岚山的清晨笼罩在薄雾中,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惊起一片飞鸟。
沈既望透过舷窗往下看,矿场像一块丑陋的疤痕嵌在翠绿的山脉间。
“到了。”商时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沈既望转头,发现对方正盯着手中的平板,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自从医院那晚后,商时序变得更加寸步不离,连他去洗手间都要派保镖守在门口。
直升机降落在青岚山临时停机坪时,沈既望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矿洞传来的诡异回响——像是生锈的金属门被风刮动的呻吟。
“辐射指数正常。”
商时序摘下降噪耳机,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坍塌的矿场入口。扭曲的钢架像巨兽骸骨,半掩在疯长的野草中。
沈既望踢开一块锈蚀的标牌,上面模糊可见【B区-高危】的字样。
“王离真会挑地方。”他蹲下身,指尖擦过标牌边缘的暗红色污渍,“十年前矿难死了十七个人,正好拿来藏尸。”
山风突然变向,送来一股腐朽的霉味。商时序的手电光定格在矿洞右侧——有道新鲜的鞋印,42码,登山靴底纹。
“我们被监视了。”
他低声说,右手不动声色地按在后腰的枪柄上。
沈既望眯起眼,雾霾蓝的发尾在山风中扬起。他摸出手机假装查看消息,实则调出热成像模式——矿洞深处有三个红点,呈包围态势。
“老鼠比想象的多啊。”他故意提高音量,“商总监,你说王赟的买家会不会正在......”
话音未落,矿洞深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商时序的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拽过沈既望护在身后。几乎同时,消音子弹击碎他们刚才站立处的岩石,碎石飞溅。
“狙击点11点钟方向。”商时序贴着岩壁快速移动,“温秘书,干扰启动。”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温秘书冷静的回复:“无人机已就位,电磁脉冲三十秒后覆盖B区。”
沈既望趁机翻滚到掩体后,从战术靴抽出一把蝴蝶刀。刀光在月色下划出冷弧,他舔了舔虎牙:“赌吗?看谁先逮到老鼠?”
“你左我右。”商时序摘下手表抛给他,“脉冲会瘫痪所有电子设备,这个还能用三分钟。”
表盘背面亮起微光,显示着矿洞三维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快速移动,直指最深处的实验室。
电磁脉冲爆发的瞬间,整个矿场陷入绝对黑暗。沈既望借着掩护冲进左侧通道,助听器捕捉到前方慌乱的脚步声。
“跑什么他纵身扑倒黑影,膝盖狠狠抵住对方脊椎,“不是想要我的血吗?”
被按在地上的人剧烈挣扎,口罩脱落时露出张陌生面孔。沈既望的刀尖抵住他喉咙:“谁派你来的?”
回答他的是对方突然瞪大的瞳孔——
“砰!”
子弹从后方袭来,沈既望侧头避开的刹那,人质被一枪爆头。温热的血溅在他脸颊,他骂了句脏话,抬头看见通道尽头站着个戴防毒面具的身影。
面具人举枪的手稳得可怕,第二发子弹直接打飞他手中的刀。沈既望翻滚到生锈的矿车后,听见对方用变声器说:“沈少爷,我们只要数据。”
“巧了。”沈既望摸到腰间最后一把匕首,“我也在找。”
面具人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商时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军用匕首贯穿小腿。面具人倒地瞬间引爆烟雾弹,浓烟中传来金属滚动的声响。
“闭气!”商时序一把拽过沈既望往外冲。
爆炸冲击波将两人掀飞。沈既望的后背重重撞上岩壁,疼得眼前发黑。混乱中有人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的力度几乎捏碎骨头。
等烟雾稍散,面具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地上一本烧焦的日志。
“《观测记录》?”
沈既望捡起残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和体征数据。翻到中间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
【实验体S-327】
【G-327融合度72%,远超预期】
【副作用:右耳高频听力持续退化,需调整血清配比】
日期是二十年前。
他猛地抬头,商时序的镜片反着冷光,看不清表情。
“你早就知道。”沈既望的声音发紧,“从什么时候?”
岩洞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商时序突然拽着他往出口跑:“离开这里。”
“告诉我!”
沈既望甩开他的手,日志残页在撕扯中飘落。某张碎片上的字迹让他瞳孔骤缩——
【监护人:商时序(备份样本已移交)】
直升机桨叶的轰鸣由远及近,探照灯将矿场照得雪亮。沈既望在强光中看清了商时序苍白的脸色,和镜片后那片他从未读懂的深海。
“今晚来我房间。”
商时序的声音混着引擎噪音。
“所有事,我都会告诉你。”
凌晨2:17,江西青岚山矿场临时驻地。
沈既望打开商时序的房门时,男人正站在窗前抽烟。
月光从半拉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勾勒出他凌厉的侧脸轮廓,烟雾缭绕间,那双眼睛比夜色更深。
“解释。”沈既望把烧焦的日志残页拍在桌上,“现在。”
商时序没回头,指间的烟灰无声坠落。
“你父亲最初和王氏合作,是为了治疗你的耳疾。你的耳疾不是爆炸造成的,先天性带有一点,爆炸只是增加了发病率。”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份财报数据。
“G-327不是基因改造项目,是生物修复技术。青岚山的稀土含有特殊辐射,能刺激细胞再生,但99.9%的人会因辐射中毒死亡。”
沈既望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而我是那0.1%。”
“不。”商时序终于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直视他,“你是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烟头摁灭在窗台,火星在黑暗中挣扎了一瞬,彻底熄灭。
“你七岁那年,沈氏从青岚山秘密运出三吨稀土。运输队共十二人,到江城时只剩你父亲的车还活着——因为你在后备箱。”
沈既望的耳鸣突然尖锐到刺痛。
他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父亲把他塞进后备箱时颤抖的手,金属箱壁上自己抓挠的血痕,还有……
“爆炸不是意外。”商时序的声音像钝刀割开血肉,“你父亲发现自己运回来的根本不是治疗材料,而是——”
“武器。”沈既望哑声接上。
王氏根本不在乎什么耳疾治疗。他们要的是能在辐射中存活的特种士兵,是行走的人形抗体。
而沈念——
“对照组。”商时序证实了他的猜测,“用你的血清培育的胚胎,为了验证遗传稳定性。”
沈既望突然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所以我他妈是个活体培养皿?沈念是我女儿还是我妹妹?”
“都不是。”商时序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泛黄的亲子鉴定报告,“她是用你的干细胞克隆的。”
报告右下角盖着王氏生物科技的钢印,日期是沈念“出生”前三个月。
沈既望盯着那张纸,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砸向墙壁。
“砰——!”
碎片四溅,有一片擦过商时序的颧骨,血珠立刻渗出来。
“你早知道。”沈既望揪住他的衣领,“从什么时候?七岁?十岁?还是你他妈在华尔街每天看着我的体检报告偷笑?”
商时序任由他拽着,血顺着下巴滴在雪白衬衫上。
“你第一次发病的时候。”
“什么?”
“十四岁,你在琴房突然耳聋那次。”商时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医生抽了200cc血,第二天你的听力恢复了15%。”
沈既望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记得那天。老管家红着眼睛把他按在抽血台上。
原来那不是治疗,是取样。
“老管家和我父亲……”
“是第一批知情者,也是最后的防线。”商时序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父亲死前销毁了所有数据,只留了一份样本交给老管家保管。”
“然后呢?”沈既望冷笑,“你们就像养实验鼠一样看着我长大?”
“我们看着你活着!”
商时序突然提高音量,镜片后的眼睛泛起血丝。
“知道王氏这些年派了多少人接近你?知道沈彬在你饮料里下过几次药?知道为什么你每次体检都是老管家去取报告?”
他的拳头攥的死紧,指节瞬间泛红。
“因为只要有一次失误,你现在就该躺在王氏的解剖台上!”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沈既望走到窗前,夜风灌进来,吹散一室烟味。远处的矿洞像张开的巨口,吞噬着二十年前的秘密。
月光偏移,照亮桌上日志的最后一页——
【S-0327血清已稳定,建议启动第二阶段】
落款日期是爆炸前一周。
沈既望突然明白过来:“第二阶段是什么?”
商时序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云遮住了月亮。
“批量生产。”
四个字,重若千钧。
沈既望的血液在血管里结冰。
王氏要的不是一个实验体,是一支军队。而他父亲宁死也不交出钥匙——
钥匙是他。
“现在呢?”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王赟的买家是谁?”
商时序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照片。
监控画面里,戴着蛇形戒指的手正在翻阅文件。那只手无名指上有道陈年咬痕——沈彬当年被沈既望咬伤的印记。
“你三叔从来就没放弃过。”
沈既望盯着照片,突然笑出声。
“真讽刺。”他抬手按住右耳的助听器,“你们拼命想让我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指尖发力,精密仪器在掌心碎成零件。
“可我他妈从出生就是个怪物。”
商时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听着。”他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能扛辐射算什么?我见过华尔街的操盘手用数学预测股灾,见过特种兵徒手在雪地里活两周——”
他的拇指擦过沈既望腕上跳动的脉搏。
“人类本来就在进化。你只是……走得比他们快了一点。”
沈既望望进那双眼睛,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商时序抱着他冲出火场时说的也是这句——
“别怕,哥哥走得快。”
夜风掀起窗帘,远处传来矿洞坍塌的闷响。
沈既望抽回手,从抽屉里摸出商时序的备用眼镜带上,这家伙其实没近视,眼睛带着让他莫名感觉很装。
“最后一个问题。”他推了推过大的镜框,“老管家临终前说的‘时序可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商时序从颈间扯出一条银链——吊坠是枚微型芯片,刻着沈氏家徽。
“意思是……”他将芯片放进沈既望掌心,“如果有一天你失控,我有权限销毁所有样本。”
包括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沈既望听懂了。
他端详着芯片,突然恶劣地勾起嘴角:“现在它在我手里了,监护人先生。”
商时序静静看着他,忽然也笑了。
“那就请小少爷……”他俯身凑近,呼吸拂过沈既望的耳廓,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摘下他戴上的眼镜,“好好活着。”
“那你求求我?”
他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孩,转身就要逃离“犯罪现场”,结果转头就被商时序叫住:“去哪?你一个人不安全,在我这。”
这语气没得商量。
沈既望盯着商时序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睡沙发。”他斩钉截铁地说,顺手抄起一个抱枕砸过去。
商时序单手接住,慢条斯理地放在沙发上,然后——开始解西装扣子。
“你干什么?!”沈既望瞬间警觉。
“睡觉。”商时序瞥他一眼,“还是说,沈总想让我穿着西装睡?”
“......”
沈既望转身就往卧室走,结果刚迈出两步,后领子就被拽住。
“去哪?”商时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洗澡!”沈既望挣开他的手,“怎么,商总监连这个也要管?”
商时序推了推眼镜:“浴室没锁。”
“谁问你了?”
沈既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跟这个控制狂一般见识。他大步走进浴室,“砰”地甩上门——然后发现这门真的锁不上。
“商时序!”他咬牙切齿地喊,“你是不是把锁拆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安全意识不错。”
沈既望:……
半小时后。
沈既望擦着头发出来时,商时序已经换好了睡衣,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那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专注而沉静,仿佛刚才那个耍无赖的人不是他。
“看什么看?”沈既望把毛巾甩到一边,“我要睡了。”
商时序头也不抬:“嗯。”
沈既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恶劣地勾起嘴角:“商总监,你该不会......”他故意拖长音调,“是怕黑吧?”
商时序翻文件的动作一顿。
“小时候是谁半夜爬我床上来着?”沈既望乘胜追击,“说什么'时序哥怕打雷'......”
“沈既望。”商时序合上文件,镜片反着冷光,“你六岁尿床那次,是谁帮你瞒着老管家?”
沈既望:“......操。”
他转身就往卧室冲,结果脚下一绊——商时序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了腿。
沈既望整个人往前栽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截住。商时序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和须后水的味道。
“小心。”他的声音近在耳畔。
沈既望的耳根瞬间发烫。他猛地推开商时序,头也不回地冲进卧室,“砰”地关上门——然后绝望的发现这门也锁不上。
“……”
这人有病吧?
沈既望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客厅的灯还亮着,商时序似乎还在工作,键盘敲击声隐约传来。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太安静了。
没有助听器的夜晚,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停了。脚步声靠近,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沈既望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他感觉到商时序站在床边,目光落在他脸上。然后——
一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沈既望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商时序转身要走。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喂。”
商时序停下脚步。
“沙发那么小,”沈既望盯着天花板,声音闷闷的,“你睡得下?”
沉默。
然后,他听见商时序很轻地笑了一声。
“关心我?”
“放屁!”沈既望抓起枕头砸过去,“我是怕你半夜摔下来,吵醒我!”
枕头被稳稳接住。商时序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你干什么?!”沈既望瞬间弹起来。
“睡觉。”商时序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端正得像具棺材里的尸体,“放心,我不碰你。”
沈既望瞪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咬牙切齿地躺下,背对着商时序,把被子全卷走了。
黑暗中,他听见商时序叹了口气,然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那家伙把西装外套盖在了身上。
沈既望:……
装你妈的可怜。
五分钟后,他恶狠狠地把被子分了一半过去。
“谢谢。”商时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闭嘴,睡觉。”
凌晨五点。
沈既望被热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商时序怀里。对方的手臂环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均匀而绵长。
最离谱的是——他的口水真的流在了商时序的睡衣上。
靠……
沈既望小心翼翼地往后挪,试图逃离这个尴尬的境地。结果刚动了一下,商时序的手臂就收紧了。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再睡会儿。”
沈既望僵住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落在商时序的睫毛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沈既望盯着看了很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温秘书来送早餐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沈既望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商时序身上,而向来警觉的商总监竟然还没醒。
她默默放下早餐,退出房间,并给所有上午的会议群发了“临时取消”的通知。
收到消息的陈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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