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游在O型血里的编号37

监护仪的蜂鸣声在凌晨三点的走廊炸开，慕清手中的病理报告簌簌抖落满地。他隔着玻璃看见裴思远的胸膛在除颤器下弹起，病号服裂口处翻卷的皮肉像极了解剖课上划开的实验标本——只是这次涌出的不是福尔马林，而是带着体温的鲜血。

"开放静脉双通道！"主刀医生的口罩被血渍染成梅花状，"准备自体血回输！"

护士掀开无菌布时露出肋下三寸的贯穿伤，慕清突然踉跄着扶住窗台。那是上周现场勘查时毒贩的匕首留下的，当时裴思远还笑着把物证袋抛给他。

"慕法医，帮我看看这刀刃角度。"

记忆在消毒水气味中扭曲变形。慕清盯着自己白大褂上干涸的血手印，那是两小时前裴思远被推进手术室前最后的触痕。他忽然想起结案报告里夹着的心脏彩超复印件，左上角潦草批注着"二尖瓣轻度反流"，此刻正化作心电监护仪上岌岌可危的波形。

"血压测不到了！"巡回护士的尖叫刺破双层玻璃。

慕清看见年轻麻醉师在无影灯下冒汗的额头，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的停尸房顶灯。彼时刚毕业的法医生正对着疑犯胃容物作毒理分析，新任刑侦队长直接掀开尸袋："慕医生，这颗子弹的膛线磨损..."

手术刀突然当啷坠地，慕清隔着橡胶手套摸到口袋里的东西——沾着锈迹的领带夹，是裴思远昨夜强行塞给他的。

"物证科新到的质谱仪，帮我..."

未说完的话被出警铃斩断，此刻正在手术室回荡成心电图的直线警报。

"肾上腺素1mg静推！"

主刀医生的手术钳夹住崩开的动脉血管，飞溅的血珠在无影灯下划出弧线。慕清数着第三遍除颤的电流声，突然看清护士托盘里染血的警徽——编号尾数37的金属片边缘蜷曲，正是上周替他挡下爆炸气浪时被灼伤的痕迹。

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缉毒组的小吴抱着血库送来的O型血撞开安全门。

慕清注视血浆袋在低温箱升腾的白雾，想起结案那晚庆功宴上裴思远偷偷换掉他的酒杯："慕医生酒精过敏还逞强？"暗红色液体在玻璃杯壁摇晃，倒映着此刻手术室地面积聚的血泊。

"自主心律恢复了！"欢呼声惊醒了监护仪规律的滴答。

慕清却盯着护士清点的纱布计数器，染血的棉纱正以每分钟三块的速度增加。他突然读懂裴思远昏迷前最后的唇语——那不是嘱托也不是告白，而是他们共同经手的第七起涉毒案卷宗编号。

晨光刺破云层时，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慕清在更衣室找到那件被割裂的防弹衣，内衬口袋里藏着张字迹晕开的便签。

"若我回不来，床头柜第二层..."

后半截被血水浸泡成模糊的墨团，像极了病理科那些永远拼不完整的人体组织切片。

慕清回到病房，轻轻打开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照片里是他和裴思远在警局门口的合影。相框旁边，还有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但依然清晰可辨：

“阿清，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我可能真的没办法陪你继续走下去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难过，但你一定要记得，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使命就是守护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我走了，但你还要继续，为了那些不能开口说话的受害者，为了那些被黑暗笼罩的家庭。别忘了，我们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案子，那些罪犯还在等着我们去绳之以法。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等着你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我爱你，阿清。”

慕清的眼眶湿润了，他紧紧握住那张信纸，仿佛能感受到裴思远的温度。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此刻眼里满是泪水。

他不接受裴思远的告别，他只想他好好活着，明明重活一世，自己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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