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陈三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剧烈晃动。他左手死死按住不断蠕动的朱砂图案,白骨右手悬在上方,指节间渗出的血珠在暗红色颗粒表面弹跳。那些血珠滚过的痕迹,正拼出与铜钱锈迹完全相同的雷纹。
屋外的爬行声停了。
青铜锁链相互碰撞的脆响从四面八方围拢,最近的一声就贴在门板外。陈三咬住短刀,刀柄上残余的红线突然绷断,线头像被烫伤的蚯蚓般蜷曲起来。
左眼毫无征兆地灼痛起来。
蛇瞳在剧痛中收缩成细线,视野突然穿透潮湿发霉的地板。在淤泥与腐木的夹层里,运动服女尸的脖颈正以诡异角度扭转,没有五官的脸直勾勾"望"向他。尸体脖子上缠绕的青铜锁链泛着紫金色微光,与江心那具棺椁如出一辙。
"操!"陈三的咒骂惊飞了屋顶的夜枭。白骨右手不受控制地刺向地板,五根指骨如同烧红的铁钉,轻易穿透三指厚的松木板。腐臭的泥浆从破口喷涌而出,女尸的锁链突然绷直,将无脸头颅拽到他的指骨前。
指骨刺入眉心的瞬间,记忆碎片如同冰锥扎进太阳穴——
暴雨夜的浊浪江畔,十五岁的妹妹被七条锁链缠住脚踝。她穿着那件绣有兰花的白色连衣裙,右手还攥着半包没分完的喜糖。紫袍人站在江心凸起的礁石上,袖口翻飞间露出布满鳞片的手腕。锁链将妹妹拖入水面的刹那,陈三看见她脖颈的蝴蝶胎记在闪电中发亮,像真正的蝶翅般颤动。
记忆突然碎裂,白骨右手从女尸眉心拔出时带出一缕黑烟。陈三踉跄后退撞翻木凳,右眼流下的血泪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运动服左兜里露出半张糖纸,边角已经腐烂,但"徐福记"三个字清晰可辨。
这是妹妹失踪当天买的喜糖。
铜钱串在门楣上剧烈摇晃,屋外的锁链声突然变得整齐划一。陈三用衣袖抹去血泪,蛇瞳透过木板墙看到十几个黑影同时静止。它们脖颈缠绕的锁链集体转向江心,锈蚀的链环在晨雾中发出祭祀钟鸣般的共振。
女尸的嘴唇突然蠕动起来。
"活棺钉不能..."腐坏的声带挤出几个音节,尸体突然像蜡像般融化。黑血渗入地板的瞬间,所有锁链人形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紧贴潮湿的泥土。晨雾深处亮起一点紫金色微光,位置正好是昨天紫金棺浮现的江心。
陈三的白骨右手突然自己动了。
五根指骨插进尚未凝固的黑血,在地面划出与朱砂图案镜像对称的纹路。蛇瞳视野里,这些血纹与屋顶横梁上的蹼状掌印产生共鸣,在空气中激发出肉眼看不见的波纹。跪拜的锁链人形突然集体抽搐,它们的脊椎接连爆出竹节般的脆响。
棚屋角落的八卦镜碎片突然立了起来。
陈三的左眼看到镜中映出双重影像:现实中的自己满脸血污,而镜像里的"他"右眼眶里却爬满了细小的锁链。那些锁链正从内向外穿刺眼窝,每根链尖都挂着米粒大小的紫金棺椁模型。
铜镜突然炸成齑粉。
跪拜的人形中有一个抬起了头。它腐烂的嘴唇开合着,脖颈锁链的嗡鸣竟组成人声:"寅时葬尸,卯时迎钉..."陈三的右手骨不受控制地抓向那截断掉的刀柄红线,线头自动缠绕成绳结,形状酷似女尸记忆里紫袍人手腕的鳞片纹路。
浊浪江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水面下的阴影正在聚集,轮廓比昨夜的棺椁庞大十倍不止。锁链人形保持着跪姿开始后退,它们腐烂的膝盖在泥地上犁出深沟,就像有无形的犁铧在拖动这些傀儡。陈三的蛇瞳突然刺痛,看到自己右手的白骨表面浮现出与棺椁相同的雷纹。
红线绳结突然自行燃烧,青烟在空中凝成七个扭曲的古篆。陈三认出这是家族禁书里提过的"锁魂契",但最后一个字明显被修改过——原本应该收尾的"镇"字变成了"饲"。
女尸完全溶解的黑血突然沸腾,冒出一个个棺材形状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传出妹妹三年前被拖入水底那声呼喊的残响:"哥——"
跪得最近的那个人形突然扑向门板。它的锁骨处钉着半块八卦镜残片,镜面映出江心此刻的景象:水面下浮起一座由无数小棺椁组成的金字塔,每个棺盖缝隙都渗出紫黑色烟雾。陈三的右手骨不受控制地抓向门闩,骨节表面的雷纹亮得刺眼。
蛇瞳视野里,自己的血肉正从手肘处开始褪色。皮肤下的血管逐渐变成青铜锁链般的青灰色,随着江心的共振频率跳动。屋顶的蹼状掌印不知何时多了四个,新鲜的水渍顺着梁木往下滴,在陈三脚边积成小小的漩涡。
漩涡里浮起半片绣着兰花的碎布。
锁链人形突然集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它们的跪拜姿势变成五体投地,脊椎爆裂的声音连成一片。陈三的右手骨自动结出法印,这个家传镇魂手势此刻却带着说不出的邪性——拇指与无名指相扣的弧度,活像紫袍人操控锁链时的手势。
江心的紫金光芒暴涨。
水面下的棺椁金字塔开始旋转,搅起直径十余丈的漩涡。陈三的左眼看到漩涡中心升起一根青铜柱,柱身刻满与女尸锁链相同的纹路。柱顶蹲着个模糊人影,鳞片状的衣摆在雾气中闪烁。
"寅时末刻——"最近的锁链人形突然嘶吼,腐烂的声带竟爆发出惊人的音量。它的天灵盖应声裂开,爬出数十条缠绕着紫雾的锁链。这些新生锁链径直刺向陈三的右手骨,却在接触雷纹的瞬间全部锈蚀崩断。
铜钱串突然全部垂直悬停。
陈三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背叛本体——墙上的剪影自己抬起右手,对着江心方向做出"勾召"手势。现实中他的右手骨却插进了地板缝隙,死死抠住那半片兰花碎布。蛇瞳视野里,碎布上的丝线正与棺椁金字塔产生共鸣,每根丝线都连着江底某具被锁链缠住的尸体。
地板突然塌陷。
陈三坠入散发着腐木气息的黑暗时,听见浊浪江方向传来妹妹的轻笑。这声音比记忆里成熟许多,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妖异尾音。无数锁链从塌陷处垂下,链环碰撞声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活棺钉不能见血——"
陈三的指尖刚触到那半片兰花碎布,整块地板突然塌陷。腐木碎屑混着腥臭的泥浆灌进鼻腔,坠落时青铜锁链擦过耳畔的嗡鸣声里,他听见自己骨骼传来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砰!"
后背砸进某种粘稠的液体里。陈三的白骨右手自动结印,在血水中划出半道残符。紫黑色的液体突然沸腾,无数气泡炸开时释放出记忆碎片——十五岁妹妹被拖入江底的最后瞬间,她张开的五指间除了喜糖,还攥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锁链。
蛇瞳在黑暗中剧烈收缩。
浑浊的液体突然变得透明,陈三看见自己正躺在由数百具棺材垒成的井底。每具棺材缝隙里都渗出紫黑色烟雾,那些雾气在空中交织成锁链的形状。最近的棺材盖上刻着"徐福记"三个字,糖纸的碎屑正粘在刻痕里蠕动。
"哥..."
声音从头顶传来。陈三抬头看见井口悬着妹妹的脸,但脖颈以下全是缠绕的锁链。她嘴唇开合时,锁链碰撞声竟组成完整的句子:"活棺钉在祠堂..."
白骨右手突然刺向自己的左眼。剧痛中蛇瞳视野分裂成双重画面:现实中的棺材井正在塌陷,而镜像里的自己正被锁链从眼眶里拖出来。右手的骨节表面,那些雷纹不知何时已蔓延到手肘,在皮下亮起血管状的紫光。
"哗啦——"
井壁某具棺材突然滑开,腐臭的黑水裹着具穿运动服的尸体砸下来。陈三侧身闪避时,尸体右兜里飘出的糖纸正好贴在他脸上。甜腻的霉味冲进鼻腔的刹那,棺材井的四面井壁同时浮现出妹妹被锁链缠住的浮雕。
右手骨不受控制地插进棺材缝隙。
指尖碰到某个冰凉的金属物时,井底突然传来江涛声。陈三的耳膜被潮水声震得生疼,听见锁链碰撞声中混着紫袍人的冷笑:"养了三年,该收了..."
白骨表面的雷纹突然暴起,像活蛇般缠住他的小臂。陈三闷哼一声,从棺材缝里抠出半枚生锈的棺——钉帽上歪歪扭扭刻着陈家的族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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