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微尘

方外山的石阶比想象中更难爬。

我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一级又一级青石台阶。重返青春的身体轻盈有力，但心跳却快得不像话——既因为登山费力，更因为即将面对的那个人。

晨雾缭绕，沾湿了我的鬓发。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白玉山门巍然矗立，上书"方外仙山"四个飘逸大字。门前站着两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守山弟子。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来者何人？"年长些的弟子拦住我，目光警惕。

"兖都城主之女知黛，求见贵派棠华仙君。"我挺直腰背，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镇定。

两名弟子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年轻的那个凑到同伴耳边低语几句，年长者眉头皱得更紧。

"仙君不见外客，姑娘请回吧。"

我早料到会被拒绝，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那把巨阙剑："请将此物转交棠华仙君，就说...六十年前他遗失的东西，有人替他寻回来了。"

剑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冽银光，两名弟子顿时变了脸色。

"这...这是..."年轻弟子结巴起来。

"我这就去通报！"年长者一把夺过剑，转身就往山门内跑去，留下我和年轻弟子面面相觑。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我站在山门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六十年的等待，七十七年的人生，就为了这一刻...

"姑娘与棠华仙君是何关系？"年轻弟子好奇地问。

我苦笑："旧识...吧。"如果单方面的记忆也能算"相识"的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年长弟子匆匆返回，脸色古怪："仙君请姑娘入内。"

我的心猛地一跳，双腿突然有些发软。真的要见面了...这次，他会记得我吗？

跟随引路弟子穿过重重殿宇，仙山景致美不胜收，我却无心欣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耳边只有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仙君在剑坪等您。"弟子在一处月亮门前停下，躬身退开。

我深吸一口气，独自走入月门。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练武场，地面铺着青灰色石板，四周古松环绕。远处，一个白色身影背对着我，正在擦拭手中的剑——我的巨阙剑。

那个背影，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棠华..."这个名字从我唇间溢出，轻得如同叹息。

白衣人转过身来。时光在他身上静止的面容，与我记忆中分毫不差——剑眉星目，薄唇微抿，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金子。

"姑娘是..."他微微蹙眉，目光陌生而礼貌。

又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眼神。

我强忍心头刺痛，上前几步："知黛。兖都城主之女。"顿了顿，又补充道，"六十年前，在珉洲河岸，你重伤昏迷，是我将你救回..."

他眉头舒展，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你。这把剑确实是我多年前遗失的，多谢姑娘送回。"

就这样？一句"多谢"就完了？

"你..."我声音发颤，"真的不记得我了？"

棠华困惑地看着我："我们...还有别的交集？"

一阵眩晕袭来，我扶住旁边的松树才没跌倒。六十年的等待，换来的依然是陌生眼神。那些对我而言刻骨铭心的日子，于他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粒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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