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中的心动

直到第五天夜里。

我被一阵剧痛惊醒，肩上的伤口像被无数蚂蚁啃噬，冷汗瞬间浸透衣衫。这是梦魇散的余毒发作，我知道应该咬牙忍耐，但痛苦的呻吟还是溢出了唇边。

门被猛地推开，知黛披着外衣冲进来，手中举着烛台。

"毒发了？"她放下烛台，迅速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幸好准备了镇痛散。"

她扶我半坐起来，将药粉倒进水里搅匀。我试图接过碗自己喝，但颤抖的手根本拿不稳。

"我来。"知黛坐到床边，一手托住我的后颈，一手将碗送到我唇边。

药水比平日更苦，我皱眉咽下，却因动作太急呛咳起来。知黛连忙放下碗，轻拍我的背。咳嗽牵动伤口，我疼得眼前发黑，不自觉地靠向她。

"忍一忍，药效很快... "知黛的声音近在耳畔，温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疼痛确实慢慢减轻，但心跳却越来越快。知黛的手仍停留在我的背上，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温度。我该拉开距离，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好点了吗？"她轻声问。

我点点头，却在她准备撤手时抓住她的手腕："再...再待一会儿。"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知黛明显也愣住了，烛光下，我看见她耳尖微微发红。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抽回手，而是慢慢调整姿势，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小时候我发烧，母亲总是这样抱着我。"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柔软，"她说人的体温比任何药都管用。"

我想起她曾告诉我，为了寻找我，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知黛，我..."

"别说话。"她打断我，"省点力气对抗余毒。"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依偎着，直到药效完全发作，疼痛渐渐消退。知黛小心翼翼地扶我躺下，为我掖好被角。

"睡吧。"她吹灭蜡烛，"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我本该道谢，但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在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是怕惊醒一个梦。

次日清晨，我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肩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但口中苦涩难当。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碗清水和几片薄荷叶，旁边是叠好的干净绷带。

我伸手去拿水碗，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去药房取新配的药，午前回来。别乱动。——知黛"

字迹工整有力，却在结尾处晕开一点墨迹，像是写字的人匆忙间不小心沾到的。我摩挲着那张字条，想象她伏案书写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种心情...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正出神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以为是知黛回来了，连忙放下字条。门开处，却是知岳。

"仙君气色好多了。"他站在门口，神色复杂。

我微微颔首："多谢关心。"

知岳走进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家姐这五日寸步不离地照顾仙君，连城主府的事务都暂时交给了我。"

我心头一震。知黛...一直守在这里？

"她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翻遍医书寻找解毒之法。"知岳继续道，眼神锐利，"今早天不亮就去药房，说要配一副新方子。"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

"仙君。"知岳突然正色，"我不知道你与家姐之间有何过往，但她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若你对她有半分..."

"弟弟！"知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她快步走进来，手中抱着几个药包，脸颊因急促的行走而泛红。看到我与知岳对峙的场景，她明显紧张起来。

"我只是来看看仙君的伤势。"知岳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们聊。"

知岳离开后，屋内陷入尴尬的沉默。知黛将药包放在桌上，背对着我整理，肩膀线条紧绷。

"你弟弟...很关心你。"我试探着开口。

"嗯。"知黛简短地回应，取出药碾开始研磨药材。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起知岳说的话，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又夹杂着愧疚："知黛...谢谢你。"

她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分内之事。仙君为救兖都百姓受伤，我们自当尽心照料。"

又是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我莫名感到一阵烦躁："除了公务，就没有别的理由吗？"

知黛终于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你想要什么理由？"

我语塞。是啊，我想要什么？想要她承认还在意我？想要回到六十年前那段单纯的日子？明明先忘记一切的是我，先怀疑她的是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

"没什么。"我最终说道，"药...需要帮忙吗？"

知黛摇摇头，继续研磨药材。房间里只剩下药碾与臼的碰撞声，和着我混乱的心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知黛坚持要亲自给我换药，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

"伤口开始愈合了。"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伤口周围的皮肤，"但余毒未清，这几天可能还会发作。"

她的触碰很轻，却在我体内点燃一串细小的火花。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惊扰这片刻的亲近。

"知黛。"我低声唤她。

"嗯？"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停下动作，抬起眼睛与我对视。阳光映在她的瞳孔中，像是融化的琥珀。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药香。

"因为..."她轻声道，呼吸拂过我的脸颊，"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却让我心头掠过一丝失落。就在我准备移开视线时，知黛突然补充："而且...我好像永远学不会对你置之不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我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城主！有紧急军情！"侍卫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知黛迅速退开，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得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她匆匆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呆坐在床上，肩上新换的绷带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抬手轻抚绷带，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中，我的心已经背叛了理智。

我，方外山棠华仙君，竟然再次对人族女子知黛...

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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