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深渊

光粒重组的过程像被拆散的拼图重新聚合。林野的指尖最先恢复触感，碰到某种介于液体和气体之间的物质。无数荧蓝色的数据流在皮肤下游走，每道纹路都随着呼吸频率明灭闪烁。他试图抓住最近的发光体，五指却穿透了半透明的立方体空间。

"别乱动。"陆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找不到声源，"你现在是量子态实体。"

悬浮的屏幕突然从虚空中浮现。最近的屏幕上，五岁的陆沉被按在手术台上，后颈插满探针。画面里的机械臂正在他锁骨烙下星座印记，烧灼声与林野记忆中的配电房惨叫重叠。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块屏幕右侧三米处，另一块屏幕正播放着林母将"LS-07"标签贴在写着"LS-19"的培养舱上。两个画面间有根半透明的数据链在蠕动，像条贪婪的蛇。

"看脚下。"陆沉的声音突然有了方向。

林野低头，发现地面由无数细小的六边形屏幕拼接而成。他踩着的区域正显示货运电梯的结构图，闪烁的"L.S"符号下方，基因匹配率从97%回落到30%。脚掌移开的瞬间，六边形屏幕立刻切换成实验室监控——二十年前的林母抱着婴儿冲进电梯，怀里婴儿的后颈缝合线与林野如出一辙。

"这些记忆被篡改过。"陆沉的全息投影终于凝聚成形，却比实体淡得多。他指向左侧悬浮屏，画面里幼年的陆沉主动走向实验台，"我根本不记得这个。"

林野抓住最近的数据链猛地一拽。整片空间扭曲变形，所有屏幕同时播放LS-07实验体的记忆碎片。在某个不足三秒的片段里，陆沉被注射的药剂标签与林母病历上的抗癌药名称完全一致。

"出口在迷宫中心。"陆沉突然转向西北角，投影边缘开始出现雪花噪点，"但需要......"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天花板裂开无数缝隙，荧绿色的格式化程序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最近的屏幕被绿潮吞没的瞬间，林野看到自己婴儿时期的脑部扫描图与LS-07的海马体结构对比。

陆沉的投影闪烁得更厉害了。"你走东南角。"他指向正在坍塌的屏幕矩阵，"那里的记忆链比较......"

"闭嘴！"林野突然扑向陆沉，手臂穿透投影的刹那，皮肤下的数据纹路突然暴起。他抓住两条发光最剧烈的纹路狠狠撕开，荧蓝色的光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神经索的形状。

陆沉锁骨上的星座烙印突然投射出相同的蓝光。两条神经索精准刺入烙印中心，林野的视网膜立刻被陌生的记忆洪流淹没——

七岁的陆沉在培养舱里苏醒，隔着玻璃看到林母抱着婴儿逃离。九岁的陆沉被植入生物芯片时，监控镜头外闪过林野在配电房的身影。最后的画面是三天前的深夜，陆沉在器材室挖出后颈芯片，数据流显示他的量子态已锁定在72小时倒计时。

神经索剧烈震颤。林野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光流中分解，而陆沉的投影反而越来越凝实。格式化程序的绿潮已漫到脚边，最近的屏幕显示倒计时00:01:27。

"你早就知道。"林野的声音被数据流扭曲成电子音，"从钢笔芯片开始......"

陆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个触碰真实得可怕，掌心的温度透过数据纹路传来。"东南角第三块屏幕。"他的声纹分析图在林野视野里跳动，"那才是真正的......"

整片天花板轰然塌陷。陆沉用后背挡住坠落的屏幕碎片，投影被砸得支离破碎。在完全消散前，他做了个投篮的姿势——那是开学第一天他们打架时，林野用来挑衅他的手势。

荧绿潮水吞没脚踝的剧痛让林野清醒过来。他冲向东南角，发现第三块屏幕里是陆沉昨晚的记忆：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将断戒芯片按进林野伤口。屏幕右下角有个微弱的红点，放大后显示着货运电梯的密码键盘。

格式化程序已经漫到腰部。林野将数据化的手臂插进屏幕，光流顺着指尖灌入红点。整个镜像迷宫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的光斑，在即将消失的刹那，他听见陆沉的声音混在电子杂音里：

"密码是......"

黑暗。然后是下坠。林野在混沌中感觉到有东西从体内抽离，皮肤下的数据纹路一条接一条熄灭。最后消失的是心口处的光流，它离开时带走了比记忆更沉重的东西。

微弱的蓝光再次亮起时，林野发现自己跪在货运电梯里。电梯正在上升，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跳动得异常缓慢。金属壁映出他的倒影——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星座烙印，正渗出与陆沉完全相同颜色的光液。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应急灯亮起，照亮角落里的半透明身影。陆沉的量子残影靠着控制面板，身体像接触不良的全息影像般闪烁。他试图按下某个按钮，手指却穿透了实体键盘。

"还有四十一秒。"残影转向林野，嘴角的弧度与记忆里准备恶作剧时一模一样，"这次换我来教你作弊。"

林野的拳头穿过残影砸在金属壁上。星座烙印突然迸发强光，电梯顶部的生物识别扫描仪应声启动。红光扫过两人时，控制面板弹出新的提示框：

【双生体认证通过】

【量子坍缩暂停】

【剩余同步时间00:00:39】

残影的指尖终于碰到了按钮。电梯上升的轰鸣中，他做了个投篮命中的手势，身体开始分解成细小的光粒。

"等等！"林野扑过去抓到的只有空气。最后几粒光尘在他掌心拼出歪斜的字样：LS-07→LS-19。

电梯门开时，强烈的自然光涌进来。林野眯起眼睛，看到门外是学校的天台。远处操场上的学生正在上体育课，欢笑声被风撕成碎片吹过来。

控制面板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量子态检测图疯狂闪烁，显示有大量数据正在强行重组。林野转身时，电梯里已空无一人，只有金属地面上留着两行发光的脚印——一行是他的运动鞋印，另一行是陆沉最常穿的那双限量版球鞋的纹路。

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不知谁放了罐冰镇可乐。易拉罐表面的水珠滚落到林野脚边，在接触到星座烙印的瞬间汽化成荧蓝色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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