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引

深秋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苏棠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Delete键将刚写的"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删得干干净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眼底，像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霜。

这是她第七次梦见他们。

雾气自木地板缝隙里渗出，蚕食着出租屋的轮廓。苏棠看着凭空出现的青铜剑刺穿茶几，剑穗上暗红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断臂将军拄着残剑单膝跪地，铠甲下的绷带渗出黄褐色脓血——正是她昨天刚写的战败情节。

"改写结局。"将军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砂纸上摩擦，"西凉城不该被屠。"

苏棠抱紧膝盖缩在床角，指甲陷进掌心。床头《虚构角色心理学》的封皮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上周从二手书店淘来的，此刻扉页上的"角色拥有独立人格"字样正在渗出墨汁。

"你们只是代码。"她对着虚空呢喃，潮湿的水汽裹着茉莉香钻进鼻腔。白裙少女从衣柜镜中浮现，手腕上的割痕新鲜得刺目，正是《春日病历》里那个为爱自杀的抑郁症患者。

少女的眼泪滴在地板化作冰晶："求你，别让我死在樱花树下。"

电脑突然自动亮起，文档里的文字像蝌蚪般游动。苏棠抓起桌边的冰美式灌了一口，褐色液体顺着下巴滴在睡裙上。当红作品《暗夜囚宠》的男主顾沉舟从显示屏里伸出手，黑色西装裹着精壮身躯，领口却沾着女主角的口红印——那是昨天读者抗议最多的囚禁戏码。

"苏小姐，"顾沉舟的机械表盘咔嗒作响，秒针开始逆时针旋转，"煤气阀好像忘了关。"

刺鼻的甲烷味道瞬间炸开，苏棠冲向厨房时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看见将军的青铜剑横在脚边，剑身映出顾沉舟冷笑的脸。她摸索着拧紧阀门的瞬间，听见显示屏传来玻璃碎裂声——文档里"顾沉舟将林晓晓按在落地窗上"的描写正在具象化，二十三楼的风卷着碎玻璃扑在脸上。

"改写结局。"三个声音在耳鸣中重叠。苏棠抓起笔记本电脑砸向雾气，将军的断剑突然飞起划破她的手腕。血珠坠落的轨迹在空气中凝结成鲜红的"END"，病弱少女的茉莉香突然变成福尔马林的刺鼻味。

晨光刺破雾气时，苏棠在血泊中醒来。手腕伤口结着暗红的痂，地板上的"END"像用指甲抓出来的。她打开文档准备删除《暗夜囚宠》最新章节，发现昨夜写的囚禁戏后面自动续写了一段：

【顾沉舟抚摸着林晓晓颈间的淤青，电子锁突然全部失灵。月光为他的金丝眼镜镀上冷芒，监控画面定格在他们十指相扣逃离别墅的瞬间。】

空调吐出白雾，苏棠后知后觉地发现文档创建时间显示为3:33AM。收藏夹里的读者评论正在疯狂刷新，最新留言顶着顾沉舟的Q版头像："谢谢作者圆梦，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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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在窗框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色痕迹，苏棠盯着自己三天前网购的电磁波屏蔽仪，发现指示灯全部变成了心跳般的频闪。那台本该隔绝电子干扰的机器，此刻正播放着《春日病历》里自杀少女的遗言录音。

"你总说虚构角色不该有灵魂，"茉莉香混着血腥味漫过键盘，"可我们是你用骨血喂养的镜像啊。"

苏棠猛地掀开笔记本电脑，锁屏壁纸上母亲的照片正在褪色。那是十五年前车祸现场的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倒在血泊里，手中还攥着被染红的童话绘本——此刻书页上的王子正用剑尖抵着照片边缘。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割裂了满室阴翳。快递盒安静地躺在玄关，发件人栏闪烁着乱码。当她用裁纸刀划开胶带时，整栋楼的光源同时熄灭，盒子里1987年版《量子力学导论》的书页无风自动，夹在其中的老照片飘落在地。

那是张双重曝光的胶片，母亲抱着六岁的她站在游乐场，背景却是《暗夜囚宠》里囚禁女主的欧式别墅。照片背面用儿童笔迹写着：当我们观察黑暗时，黑暗也在凝视我们。

电脑突然自动开机，文档里的《西凉往事》正在自行更新。断臂将军的青铜剑从显示屏刺出，剑身缠着苏棠童年编的幸运绳——那本该在母亲葬礼那天烧成灰烬的手工品。

"你篡改记忆的样子真可怜。"顾沉舟的声音从蓝牙音箱里渗出来，他的机械表悬浮在窗前，秒针逆时针飞转。苏棠看见自己三天前倒掉的感冒药重新出现在水杯里，杯壁映出将军铠甲上的反光，那些青铜鳞片分明是母亲童话书里的插画材质。

衣柜镜面炸开蛛网裂痕，病弱少女的幻影从每个碎片里伸出手。苏棠踉跄着撞翻书架，二十三个笔记本同时摊开，不同小说的手写稿在空气中拼接成环形。她终于看清所有悲剧结局里都藏着相同的坐标——母亲出事的十字路口。

当顾沉舟的手掐住她脖颈时，苏棠在窒息中听见硬盘读取的嗡鸣。那些被她深藏的监控视频自动播放：六岁生日当天，母亲举着童话书冲进雨幕，卡车远光灯照亮书页间振翅的透明蝴蝶。而在车祸发生瞬间，监控画面出现了0.01秒的异常波动，童话公主的裙摆从屏幕边缘掠过。

"承认吧，"将军的断剑抵住她后心，"你才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空调出风口涌出黑色灰烬，苏棠认出那是自己每年清明烧给母亲的打印稿。当灰烬组成母亲的脸，她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当年是你让我相信童话都会有好结局！"

整栋楼开始量子化坍缩，苏棠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坐在电脑前写作。在某个时空里，母亲的童话书正在吞噬现实维度，而所有小说角色的瞳孔里都跳动着六岁那年路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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