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初雪的前一天,以为终于看见了你,尽管只是个背影。今天想来,也许是我看错了。或者的确是你,毕竟那气质与你那般相像,看不出一丝不同。而我的眼力又那么好。
当时我在车上发呆,听到妈妈说:“那是不是臧老师?”我连忙向校门看去——是的,是你。
你穿着白色羽绒服,帽子扣上,使今天的我有所犹豫。虽然你已经…45岁了啊,可是你的优雅丝毫不减。有时候,确实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气。我对你又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匆匆一瞥,又恋恋不舍转过头,突然发现,那天阳光明媚。
对你不熟知的人,常说你自命不凡,走路向来目不斜视,脸色冷傲,眼里容不下沙子。向你敬礼,你从不关注,更不会像年轻的数学老师一样咧嘴浅笑。但我明白,你的“冷”只在表面,你其实是如此平易近人,和平公正地解决一切问题,上课时也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
——你笑了,唇梢扬起,眼神柔和,眼角的皱纹显出却那样和谐,平日因颧骨稍高而衬得有些凹陷的面颊神奇地饱满起来,眼中的欣喜不言而喻,好像藏了星星。笑时,你那么温柔,那么美好,仿佛江南的春风。你是个美人,无关岁月。
真的要感谢你,也真的要向你道歉。我确乎是太傻了,不仅不反驳别人对你难听的评价,甚至毕业时都没有主动找你合照。原谅我幼时的不领情,也许是因为童年时你对我的轻蔑的一推在我心中留了偏见吧。你悄无声息的报上大队委竞选的名单,朗诵节目说我声音好却让我当配音,这些事都让我耿耿于怀。后来想想,我似乎只将目光放在了让我觉得不适宜的地方。你多数时对我很好,太好了,以至于我产生了些许无法言说的错觉。老师,对不起。
老师,我爱你啊。
还记得四五年级时——我甚至无法理解和共情当时的一部分自己。(当然,那仍然是迄今为止我认为的最快乐的时光。)那时我近乎痴迷地喜欢学校的心理老师,有事没事总和一个朋友去她的办公室。自以为对生命等主题有了较为清晰的理解,便常与她交谈;甚至和那个朋友写了个关于她的小说,尽管只写了两三个章节就中断了。往后她莫名地离开了学校,我早就留了她的联系方式,但也从来没和她再说过话。可能那时已经稍有察觉,她不太可信。
初一有次谈起你,妈妈突然说:“你臧老师真的待你不错,你之前有一个什么老师,像她刚刚说要小心你,你心理好像有点问题。应该是你想问题比较深刻,她觉得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不正常。臧老师当时直接拍着桌子站起来,跟她说,不允许她这么说你,你是个特别好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你是她从小带过来的学生,她清楚你的品性很好,她自己都看不出你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所以轮不到那老师来评价她的学生。家长会的时候你老师跟我说的,还特意叮嘱我别告诉你,怕伤了你的自尊心。”
微愣,随即我只是轻轻说了声“嗯”,却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赶快回了房间。房间门刚刚关上,我的泪水就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上。
想着那个时候你一定更加盛气凌人,但“盛气凌人”有时也可以作为一个美极了的词语。因为有你这次的维护,其实哪怕你平时待我没有那么温和,甚至不可能地常常无理由批评,我也不会再追究怪罪。你本来就是个好老师,像慈母一样怀着善良的心,许多次说过:“我看你们就像看到我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得到了铁的证实。感谢你绝不接受别人的诽谤反而坚定地不顾一切地信任我,也是你使我懂得了爱与离别。谢谢你。
往事流转,思绪回到今天。我转头,偶然间看到了一张虽毫无笑意却让我倍感亲和的面孔。还在犹豫她是谁,突然想到: 是你,是我亲爱的老师。五年来习惯了你的齐耳短发,刚刚修剪时应着小麦色的皮肤和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显得更英气,眼前的你却扎着低马尾,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辫子已有半拃余长。我对你那又熟悉又陌生的正面匆匆一撇——一年半未见一面,竟让时间模糊了你的容颜。
妈妈也看到了,她大概和我一样吧,不经意注意觉得熟悉,拼命想这是谁,后忽地醒悟。她说:“是臧老师!臧老师留长头发了!真好看,她这么厉害的人,留了长发也很淑女啊。”当然了,你锋利的颌骨曾经常被短发抚过,如今露出,发现它也可以柔和。
那一瞬间,我在浮想。
十二月下旬的人潮寒风不算刺骨,眼中镜上不自觉蒙上水雾。你的目光没有投向我,但我仍然感觉我的心在复苏。
噢,我的心在跳动。
-澈忆倾-
二零二四年十二月二十三至二十六日
二零二五年一月十一月二改
忘忧草:莫比乌斯环:克莱因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