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耳边是输液室里其他患儿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程阳的第三次化疗反应比前两次都强烈。小傢伙吐得昏天黑地,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现在正挂着营养液昏睡。母亲趴在病床边打盹,眼下的青黑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明显。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记者发来的消息:"报道今早见报,电子版已经上线了。"
程默点开链接,省报第三版整版刊登了《八岁白血病患儿的数学梦》,配图是程阳戴着口罩做题的背影。文章详细描述了程阳的病情和家庭困境,最后附上了捐款渠道。
他正要回复,突然听见病房里传来动静。
"哥..."程阳虚弱的声音像小猫叫。
程默立刻收起手机冲进去。程阳正试图坐起来,瘦小的手臂上插着针头,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别动。"程默轻轻按住他,"要什么?水?"
程阳摇摇头,嘴唇干裂:"我梦见...梦见我死了..."
"胡说!"母亲惊醒过来,声音发颤,"小孩子别乱说话!"
程阳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是好疼...全身都疼...我不想治了..."
程默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坐到床边,把弟弟搂进怀里:"阳阳,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哥答应你,等病好了带你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真的?"程阳仰起小脸。
"真的。"程默用拇指擦掉弟弟脸上的泪痕,"不仅要去游乐园,还要去吃肯德基,买新球鞋,你不是一直想要那双红色的吗?"
程阳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可是要花好多钱..."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程默捏了捏他的鼻子,"哥有办法。"
母亲在一旁悄悄抹眼泪。程默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走廊上,母亲紧张地绞着手指:"默默,你哪来的钱?不会又去找你爸了吧?"
"没有。"程默压低声音,"报社的报道今天出来了,可能会有些捐款。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联系了电视台的民生栏目,他们明天要来采访。"
母亲脸色变了:"这...这不合适吧?把家丑外扬..."
"妈!"程默抓住母亲颤抖的手,"阳阳的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母亲沉默了,泪水无声地滑落。程默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母亲瘦得惊人,肩胛骨硌得他胸口发疼。
"我去买点早餐。"片刻后,程默松开母亲,"您看着阳阳。"
走出医院大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程默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查看银行余额——募捐账户上已经有五万多,加上学校的三万和王老师私下给的一万,勉强够前两个疗程的费用。
街角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油条在锅里翻滚,香气四溢。程默买了三份豆浆和包子,正要往回走,手机突然响了。
"程默同学吗?"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市电视台《爱心帮帮帮》的编导李明,看到省报的报道很受触动。我们想做个专题,不知道今天方便采访吗?"
程默的心跳加速:"今天可以,不过...能不能别拍我弟弟的正脸?他有点害怕镜头。"
"没问题!我们主要想采访你和母亲,展现普通家庭面对大病时的困境。"李编导顿了顿,"对了,节目播出时会开通捐款热线,所有款项直接打入医院账户。"
回到病房,程阳已经睡着了,小脸苍白得像张纸。母亲正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妈,电视台要来采访。"程默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可能会有点冒犯,但..."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能帮到阳阳就行。"
上午十点,采访团队如约而至。让程默意外的是,林记者也跟来了,手里还拎着个果篮。
"主编特批的后续报道。"她冲程默眨眨眼,"你们的故事引起很大反响。"
采访持续了两个小时。程默讲述了自己如何一边照顾弟弟一边备战竞赛,母亲则哭着回忆了离婚后的艰辛。摄像机拍下了狭小的病房、程阳满是针眼的手臂、还有母亲记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借款记录。
"最后一个问题,"李编导转向程默,"听说你为了弟弟准备放弃学业?"
程默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程阳:"曾经这么想过。但现在我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强,才能真正保护想保护的人。"
采访结束后,李编导单独留下程默:"孩子,你有考虑过网络募捐吗?现在有很多正规平台。"
程默摇摇头:"不太懂这些..."
"我可以帮你。"林记者插话,"轻松筹、水滴筹这些,需要医院出具证明和费用清单。"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王老师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程默!好消息!"
那是一张省数学竞赛的准考证,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组委会特批你延期参赛!"王老师激动地说,"下个月还有一场补赛,专门为特殊情况设置的!"
程默接过准考证,手指微微发抖。这意味着他不用在照顾弟弟和竞赛之间做选择了。
"谢谢王老师。"他声音哽咽。
王老师拍拍他的肩:"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这段时间的坚持。"她看了看病床上的程阳,"小家伙今天怎么样?"
"刚睡着。"母亲轻声说,"医生说这次化疗效果不错,白细胞计数开始下降了。"
王老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学校老师又凑了点钱,不多,先拿着。"
母亲刚要推辞,病房门又被推开。一个护士探头进来:"程阳家属?楼下有人找,说是看了电视直播来的。"
程默疑惑地下楼,看见医院大厅站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程默同学?"男人迎上来,"我是康泰药企的公关部经理。我们老板看了报道,决定捐赠程阳小朋友的全部治疗用药。"
程默愣住了:"全部...用药?"
"对,包括进口的靶向药。"经理递过名片,"我已经跟主治医生谈过了,今天就开始安排。"
程默的腿突然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那些天价的、医保不报销的进口药,就这样解决了?
回到病房,他还没开口,母亲就从他的表情猜到了一切,捂着嘴哭了起来。程阳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妈,你怎么又哭了?"
程默坐到床边,握住弟弟的手:"阳阳,有好心人帮我们出了药钱。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程阳眨了眨眼睛:"那...那哥不用退学了?"
"不退学。"程默鼻子发酸,"哥答应你,一定考上好大学,将来挣大钱,让你和妈过上好日子。"
程阳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我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当医生,治好多好多小朋友。"
下午,捐款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电视台热线被打爆,医院的爱心账户金额不断刷新。更让程默意外的是,校长亲自打来电话,说市教育局特批了一笔助学金。
傍晚时分,程默独自站在医院天台上透气。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手机震动不停,是班级群里同学们发来的鼓励信息,就连一直找他麻烦的赵明也发了句"加油"。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父亲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爸,是我。"程默平静地说,"阳阳的医药费解决了,不用你操心。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会参加下个月的数学竞赛,目标是保送清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你?"
"对,就我。"程默望着远方的晚霞,"还有,我和阳阳永远不会签那份放弃继承权的文件。不是贪图你的钱,而是要你记住——你永远是我们父亲,这个事实,多少钱都改变不了。"
挂断电话,程默如释重负。回到病房时,程阳正在和林记者玩数独游戏,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发红。母亲在整理各地寄来的慰问卡片,病床边堆满了陌生人送来的玩具和水果。
王老师说得对,知识是别人抢不走的东西。而爱和希望,更是如此。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程阳的病床上,给他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程默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个童话:只要心中有光,再黑暗的隧道也能找到出口。
他拿出竞赛资料,在弟弟床边安静地学习起来。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此刻,一切都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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