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土之痕

融雪期的第一道山洪冲毁了旧河道。白山蹲在崖顶，看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整棵冷杉奔涌而过。三周前埋下的马鹿头骨标记点，此刻正在漩涡中浮沉。他抖落胡须上的水珠，后颈新生的鬃毛已能感知风向变化。

下游的冲积平原上，七头野猪正在泥潭里打滚。领头的公猪獠牙上缠着藤蔓，这是去年被霜眉抓伤的幸存者。白山伏低身躯，虎纹在初春的枯草中如涟漪般浮动。他花了六天追踪这群猎物，终于等到母猪分娩后的虚弱时刻。

突袭路线经过精心设计：顺风切入杨树林，借助倒木隐藏脚步声。当距离缩短到二十米时，白山的前掌突然陷入泥坑——偷猎者遗弃的捕兽夹咬住了他的右后腿。

剧痛引发的咆哮惊散了野猪群。白山疯狂甩动后肢，生锈的铁齿却越嵌越深。他想起霜眉教过的脱困技巧：用唾液润滑伤口，逆着夹击方向旋转关节。当第三轮尝试失败后，幼虎开始啃咬自己的腿骨。

暮色降临时，一头母狼出现在山脊。这个带着三只幼崽的独眼母狼，正是冬季被他重创的狼群遗孤。白山停止挣扎，喉咙里滚动着低频的警告声。母狼却转身离去，片刻后叼来块带棱角的燧石。

铁器与燧石的碰撞声持续到月上中天。当捕兽夹终于弹开时，白山右后腿的筋肉已露出森森白骨。他吞下母狼留下的腐肉，用泥浆混合嚼碎的艾草敷住伤口。这场意外让他永远失去了爆发性奔跑能力，却意外获得了狼群的敬畏。

十天后，白山发现了入侵者的标记。陌生雄虎的尿液呈诡异的橙红色，在松树根部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循着气味追踪到河谷，看到一头壮年雄虎正在撕咬自己标记过的界树。这头重达250公斤的巨兽肩高异常，是典型的远缘杂交后代。

战斗在晨雾中爆发。白山利用受伤的后腿制造假象，引诱雄虎扑向右侧。当对手凌空跃起时，他忽然侧滚，利齿精准切入雄虎的生殖器。这是观察狼群学来的阴招，却让他在伦理上付出了代价——雄虎的垂死反击撕开了他的左腹。

濒死的雄虎逃向人类公路。白山跟踪血迹来到护林站外围，看到偷猎者用麻醉枪放倒了这个巨兽。当越野车载着囚笼驶离时，他在轮胎上留下了自己的气味标记。这个举动将在三年后引发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初夏的暴雨治愈了白山的伤口。他改良了母亲的标记系统，用混合狼尿的树脂延长信息素时效。领地内的紫貂成了他的哨兵，每当陌生气味入侵，这些小兽就会啃咬特定的红松树皮。

七月满月夜，白山遭遇了此生最狡诈的猎物。一头独行的野牛犊徘徊在领地边缘，看似脆弱的脖颈处却藏着钢丝套索。他绕行三周，终于发现百米外树冠中的反光——偷猎者的狙击镜正在定位他的心脏。

复仇持续了六天。白山昼伏夜出，将豪猪刺埋进偷猎者的补给线。第四天，他故意在陷阱边缘留下带血的毛发，引诱猎犬触发自己布置的尖桩阵。当人类背着同伴尸体撤退时，白虎的咆哮震落了整窝松鸦。

迁徙季来临前，白山在领地西南角发现了雪儿的尸体。他的妹妹安静地躺在一片蒲公英花海里，左前掌的旧伤已经溃烂生蛆。身边散落着五只未睁眼的虎崽，最小的那个还保持着吮吸的姿势。

白山用三天时间挖掘墓穴。当最后一捧土盖住雪儿残缺的耳朵时，他忽然理解了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暮色中的白虎将五只死胎排列成星形，这是霜眉教他们认识的第一组星座。

秋霜初降的黎明，领地的第一场雪提前到来。白山蹲坐在雪儿的坟冢旁，看六只幼虎在枯草间追逐自己的尾巴。这些被他收养的孤儿，正用乳牙练习撕咬偷猎者遗落的帆布碎片。更远处，二十辆越野车正沿着新修的伐木路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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