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妃嫔到皇后富察琅嬅的长春宫中请安。
皇后富察琅嬅赏了一箩红橘下来,含笑道:“皇上念着后宫,江南进贡的红橘一到,就先挑了一箩送来,正好大家一起尝尝。”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富察琅嬅让众人落座,看莲心和素心分了红橘,方慢慢道:“咱们彼此都是潜邸时便一起伺候皇上的。如今进了紫禁城做了皇上的妃嫔,守着规矩之余,也别拘谨了。往日的姐妹之情都还在,以后有说有笑才好。怎么样,你们的宫里都还妥当吗?”
晞月剥了个红橘,随意道:“咸福宫宽敞华丽,臣妾自是满意的。”
雨然体贴回道:“回皇后,永寿宫也都一切妥当。”
富察琅嬅淡然笑道:“雨然妹妹言重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去内务府拿。你身怀龙裔,本宫和皇上都会多加照顾的。”
雨然颔首致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富察琅嬅含笑道:“红橘还新鲜着,你们都吃啊?”
“是。”
富察琅嬅首肯,晞月便放开了吃。
红橘性热,晞月吃多些无妨。
雨然怀着身孕本就体热,吃了会上火,嘴里会起溃疡。所以雨然只拿着红橘把玩,并不拆开吃。
皇后富察琅嬅忽然想了什么,环视众人,又说道:“皇上想着让如意馆做出个帝后妃嫔图卷,这几日叫郎大人的弟子下午在如意馆候着做画。身为主位的妃嫔,记得抽空去如意馆画像。”
“是!”在场的主位只有雨然、晞月、如懿和苏绿筠四人,她们便齐声答应道。
关于如意馆,雨然是早有耳闻了。
如意馆有宫中画工最好的一群画师。不仅善画风景花卉人物,更有得重用的画师每天匠心独运,绘制出来的无数精致图画,分门别类的供以内务府造办处为嫔妃衣饰添彩。
富察琅嬅又道:“还有一事,祖制皇嗣诞育后挪入撷芳殿居住,交由嬷嬷太监抚养。本宫封后那会子儿格外开恩,让宓妃和纯嫔能和阿哥们母子两个多待一会。但祖宗家法大如天。祖宗家法本是一生下皇嗣,若有旨意则交由高位嫔妃抚养;若无旨意则交由阿哥所的太监嬷嬷们照管。一是避免嫔妃母子过于情深,耽于照顾孩子不能安心伺候皇上,误了再诞育皇嗣;二是防止阿哥公主在生母身边过于宠昵娇惯。本宫已经将阿哥所正式定在撷芳殿,宓妃、纯嫔,午后你们就将三阿哥四阿哥送到撷芳殿不得延误。”
母子又要分离。雨然心里有些火大,要不是皇后富察琅嬅是借着祖宗家法的名头,皇上不会反对祖宗家法,雨然高低给富察琅嬅她看看什么叫阳奉阴违。
雨然认清了现实,只是呆愣了片刻就柔顺的点头,站起身一丝不错的给皇后富察琅嬅屈膝谢恩。
纯嫔苏绿筠就没那么想得开了,从听到皇后富察琅嬅这样命令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失缺了血色,苍白如瓷,仿佛一个呆呆的木偶,或是一纸薄薄脆脆的戏台皮影。
皇后富察琅嬅坦然的受了雨然的谢恩,便宣布今日的请安可以散了。
纯嫔苏绿筠随大流的走出长春宫,回到钟粹宫就紧紧巴在四阿哥永璋的摇篮前,全身只剩下了哭泣的力气,泪水如泉涌的哭成了泪人儿。
纯嫔苏绿筠她跟前的可心“扑通”跪下,劝导她:“主儿,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后宫遵从老祖宗的规矩数代,您就忍忍,好好送咱们阿哥离了身边,可不能违逆祖宗家法呀!”
纯嫔苏绿筠哭得声嘶力竭,“我的永璋才这么小,就要三番五次的离开我。叫我如何不伤心!”
四阿哥永璋醒来,听着生母在哭,也跟着响亮的哭起来,落在苏绿筠耳朵里更是悲戚。
母子两个相对哭泣,难倒了可心这个寡言的老实人,都不知道先安慰谁。
不过很快,可心就不需要为难了。跟上次差不多的配置能,皇后富察琅嬅身边的大太监赵一泰带着伺候四阿哥的一众宫人过来收拾东西,撷芳殿新配上的几个个乳母保姆跟在赵一泰后面随时准备带走四阿哥永璋。
纯嫔苏绿筠只穿着家常的玉色薄绸长衫裙,外头罩着浅水绿银纹重莲罩纱,目光警惕的盯着赵一泰。赵一泰可不管强抢四阿哥会不会让纯嫔苏绿筠厌恶,他的主子是皇后富察琅嬅,奴才首先办好了差事才是正经的。
赵一泰挥挥手,一个保姆马上出列上前抱起了裹着四阿哥永璋的襁褓。
纯嫔苏绿筠马上不舍的阻拦那个保姆,哀求道:“不要,不要,求求皇后娘娘,让永璋和我在一块儿吧。”
可心清楚不能与皇后、与祖宗家法作对儿,手忙脚乱拉着纯嫔苏绿筠,半是扶半是拽地紧紧扯着纯嫔苏绿筠。
赵一泰完全无动于衷,冷漠道:“纯主儿,宫里的规矩便是皇后娘娘也要谨守。以后每隔半个月就许见一个时辰的,又不是见不着四阿哥了,您冷静些儿,次次都整这出儿,平白让奴才看笑话不是?”说完,赵一泰就带着四阿哥永璋离开了。
与此同时,雨然的永寿宫内,也是差不多的景象,区别只在于皇后富察琅嬅这次派来带走三阿哥永瑜的人变成了莲心。
莲心比素练说话的语气好太多了,要皇后富察琅嬅是还是像上次那样让素练来蹬鼻子上脸,雨然说不定要火爆的泼起来和下人对嘴挣个嘴上高下了。
换了莲心来刚刚好,雨然没打算违背家法,也知道进了宫里,很多事都会由不得自己做主,就塞了一点银钱给莲心和她带来的宫人,嘱咐她们慢点收拾东西,让雨然和三阿哥永瑜再待久一会儿。
由着莲心她们收拾三阿哥永瑜的日常起居用品,雨然牵着三阿哥永瑜在暖阁里坐着。
三阿哥永瑜刚才已经听说自己又要回阿哥所住着了,对雨然十分不舍,委屈的说:“额娘,我不想离开你,我能不能不去阿哥所?”
雨然带着满满的心疼,温柔的哄着三阿哥永瑜:“永瑜,额娘也舍不得你。让咱们母子分离的是祖宗规矩,为的就是怕母子太过亲密,将来外戚干政。所以,你得去阿哥所里住着。不过永瑜,每月初一十五,额娘就能和你见上一个时辰,而且你的兄弟们也在阿哥所。永瑜,你别怕,额娘教你怎么才能无忧无虑的玩。你认得你皇额娘亲生的二阿哥永琏吗?”
三阿哥永瑜懵懂的点点头,“我跟二哥能说上几句话。”
雨然扬起一抹轻柔的笑,对三阿哥永瑜道:“你要跟二阿哥和三公主好好玩耍哦。不会有人敢为难你皇额娘的孩子,你尽可以狐假虎威。”
三阿哥永瑜认真的听着雨然说的那番话。
纯嫔苏绿筠的司阿哥被送去撷芳殿,她哀伤不已,面色哀愁的来到翊坤宫。
如懿本来是准备歇个午觉的,阿箬突然进来道:“主儿,纯嫔突然来了,要求见主儿。”
阿箬话音未落,却见纯嫔苏绿筠已经进来了。
如懿多少猜到纯嫔苏绿筠是因为四阿哥难过,伸手请她入座,打算好好安慰她。
谁知纯嫔苏绿筠见着如懿,一下跪倒在地,全然失了往日的娴静温懦,抱着如懿的腿大哭道:“娴妃姐姐,你救救我!皇后娘娘让赵一泰带走了永璋!永璋才几个月大,他实在离不得我呀!”
如懿十分疑惑,就不明白了:撷芳殿是每个皇子都要去的,大阿哥永璜,宓妃的三阿哥永瑜,连皇后富察琅嬅自己所亲生二阿哥永琏都去了,那么苏绿筠所生的四阿哥也不能只因为年纪小就留在生母身边养育。这么简单的道理,纯嫔苏绿筠这么就想不明白呢?
“四阿哥送去撷芳殿抚养并无不妥。绿筠,你先起来。”放任纯嫔苏绿筠跪在地上太不像样,如懿伸出手想拉纯嫔苏绿筠起来。
纯嫔苏绿筠使出全身的力气不从,拼命伏在地上哀声不断,“我不管这些,永璋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我受不了永璋不在。娴妃姐姐,求求你,帮我去求求皇后,让她把永璋还给我,还给我!”
如懿无奈道:“绿筠,起来说话,别这样。”
纯嫔苏绿筠不肯起来,求道:“娴妃姐姐,我人微言轻!太后不会搭理我,皇后娘娘也不会帮我。可是娴妃姐姐你不一样,你和皇上有情分,无子位份都比我高。有皇上的偏爱,如果姐姐帮我求情,或许皇后娘娘也会听姐姐的……”
如懿被纯嫔苏绿筠缠得没有办法摆脱,赶紧向自己的两个大宫女使眼色,阿箬与惢心收到了,忙上前一边一个强拉起纯嫔苏绿筠按到塌上坐定。
纯嫔苏绿筠木然的落泪,一滴滴眼泪砸在手上,“娴妃姐姐,难道娴妃姐姐不愿帮我吗?”
如懿按住了纯嫔苏绿筠,替她擦掉眼泪,低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们去求谁都是不懂事,还会让皇后娘娘觉得咱们无事生非。”
纯嫔苏绿筠咬唇道:“可永璋还那么小……”
如懿无可奈何道:“谁也奈何不得祖宗规矩!要是四阿哥是皇上登基后出生的,那他满月就该抱去撷芳殿了。”
“那要怎么办,我的永璋.......”纯嫔苏绿筠不停地流下泪来。
阿箬忍不住帮着如懿安慰道:“纯嫔娘娘别这样,护着自己要紧,别跟祖宗规矩过不去。”
如懿将道理一片片掰碎了讲给纯嫔苏绿筠,“绿筠,我去求皇上不难。可是皇上不大可能答应的。”
纯嫔苏绿筠睁着泪眼问道:“皇上为什么不答应,永璋是他最小的孩子啊!”
如懿解释道:“皇上答应,会驳了皇后的面子。嫡子都进了撷芳殿,庶子却不去。你不仅会得罪皇后的,还会连累自己在皇上心里挂一个没有规矩的形象。”。
纯嫔苏绿筠义无反顾道:“本来皇上对我就不算多宠爱,只要我和永璋不分开,大不了以后无宠度日。我受得住。”
如懿问道:“绿筠,你可以不要宠爱,那四阿哥呢?四阿哥若是从小失了皇阿玛的宠爱,以后没了前程,你待如何?”
纯嫔苏绿筠哑口无言。
如懿以眼神示意惢心去妆桌,惢心会意的取过玉梳来,如懿站起来用玉梳一下一下替纯嫔苏绿筠篦好乱了的头发。
如懿轻轻道:“绿筠,咱们一进了宫里,就由不得自己了。你比我还好些,还有四阿哥。四阿哥养在撷芳殿里,有太监嬷嬷精心照顾,每到初一、十五,她们就会让你和四阿哥见上一个时辰。其余的,求谁都没用,只能自己受着。”
纯嫔苏绿筠茫然道:“这样算好?母子分离不能团聚。以后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得离开我。难道这样的鬼日子算好?”
如懿慢慢为她正好发髻,端正发髻上的珠花和银簪玉饰,叹息道:“绿筠,你要忍着,忍到有能力抚育自己的孩子,所以现在你不能出一点点错。”
如懿给纯嫔苏绿筠梳好头,又招手阿箬为纯嫔苏绿筠上妆,掩饰住哭得肿泡发红的双眼。
如懿安慰似的抚着纯嫔苏绿筠单薄的肩,“你现在去皇后娘娘那儿向她谢恩。你刚才哭,跑到我宫里,是因为你伤心过度,一时昏了头。现在你明白过来了。这是恩典,你要欢欢喜喜的受着。”
纯嫔苏绿筠摇头道:“我说不出来。我怕我一说,就会哭。”
如懿苦笑道:“别哭,咱们没得选。绿筠你的将来都要指望四阿哥。所以流泪是为了他,忍着不哭也是为了他。”
纯嫔苏绿筠死死忍着泪,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如懿送到廊下,没有立刻回去。
阿箬抱怨道:“主儿,纯嫔娘娘方才那一闹,若被那些好事的嘴传出去,可要多多少是非。您当初就不该和她交好。”
秋虫唧唧,有些凄凉。
如懿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怅然道:“阿箬,你不懂。我现在的影子就像小时候去看皮影戏,上头的纸片人被吊着手脚欢天喜地地舞动,谁也不知道,一举一动,半点儿不由人罢了。今时今日我和绿筠,有什么不一样呢?”
入夜,皇后富察琅嬅躺在床上,向素练问起撷芳殿的情况。
皇后富察琅嬅温言道:“不知道永琏在撷芳殿习不习惯?璟瑟怕黑又爱哭,也不知道现在她睡得安不安稳?永瑜倒是没听宓妃说过有多娇惯,反而是纯嫔,赵一泰说纯嫔很舍不得永璋去撷芳殿。”
素练一一回道:“娘娘安心。奴婢去问过了,四位阿哥都在撷芳殿好好的呢。尤其那些奴才们,对咱们的二阿哥和三公主最尽心了,伺候得十分精细,一点都不敢疏忽,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到。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晓事儿了,一时不好糊弄。而四阿哥一个奶娃娃,乳母的奶水养得好了,轮流喂着四阿哥,总不会有差错。”
皇后富察琅嬅叹气道:“要不是为了守着祖宗家法,本宫何尝舍得送孩子们去撷芳殿呢。还有永璜,永璜的生母诸瑛和我同属富察氏,却这样没福走了,丢下永璜孤零零一个。本宫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对他才好。”
富察诸瑛的死法虽然让人措手不及,但实在不能说与素练无关。
眼下,皇后富察琅嬅冷不丁提起富察诸瑛,素练有些心虚,忙道:“已经作古的人,娘娘可惜她做什么。您忘了诸瑛格格以前多不好了。都是富察氏,教养不同,差得天地那么远了。您谦恭礼让,诸瑛格格为人轻狂。要不是族老多事,送了诸瑛入府为格格。她也不能假借着帮您的由头抢先生了长子,又转头搭上娴妃和您争宠,全然不顾您是嫡福晋,也不顾同族情谊。”
皇后富察琅嬅随口道:“罢了,是本宫看人不准,自食苦果。诸瑛已经去了,到底永璜也是富察氏的儿子,本宫心里再不喜欢也不能为难他。素练,你吩咐撷芳殿上下对永璜用心看顾,别欺负了这没娘的孩子。”
素练忙答应了:“奴婢明白。”
三阿哥永瑜离了雨然身边,雨然再表现得不在乎,那也是表现出来的,只有自己知道她是怎么忍着不能抚育自己孩子的无奈拱手把永瑜送到了撷芳殿。
接下来没有三阿哥永瑜在身边的日子,雨然对一切都不大感兴趣。但如意馆频频来人问雨然什么时候作画,早去也早了事,雨然就跟着晞月去如意馆了。
赶的巧,有幸为雨然晞月画像的画师是郎世宁的得意弟子。
宫里的规矩,妃嫔不便和外男同处一室。虽是画像,晞月和雨然也只是坐的远远的,一动不动地在宫女太监们的陪伴下,让画师临摹。
那画师花了两刻钟,在画纸上描出大概模样,就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来作画。画师表示她们可以走了,雨然和晞月就回去了。
后来,等到雨然都把这事给忘了,如意馆的画像才送来。
而皇后富察琅嬅的画像是郎世宁亲手画就,完成得最早。画像完成后送到长春宫,富察琅嬅抚着自己的皇后画像很是满意。
富察老福晋又递了牌子来宫中看望富察琅嬅。富察琅嬅很高兴,当即接了富察老福晋进宫说话。
富察琅嬅带着富察老福晋参观自己的长春宫。
长春宫明亮宽敞,到处用深蓝帐幔刺明黄凤纹,很低调却处处彰显着后宫之主的地位。
富察琅嬅的皇后册宝供在东次间,富察老福晋看了,不住的说好:“呵呵,如今娘娘得以正位中宫,又有嫡子嫡女,正应了那句凤位稳固。加上皇上厚待富察氏一族,臣妇真是为娘娘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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