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宫墙之内

十月的一日太后探望皇后归来，便在慈宁宫焚香静坐。福珈捧了一本《法华经》来供太后诵读，太后读了几段便笑道：“方才看皇后谨慎的样子，看来这个孩子对她而言真的很要紧。”

福珈穿着一身蓝缎地圆纹如意襟坎肩，配着一身象牙色长袍，用铜鎏金素纹扁方挽着头发，清淡得如太后宫中的一抹香烟。她眉目恭顺地道：“中宫无子，等于是无依无靠。皇后已经三十三岁了，能再有身孕真的很不容易。”

太后颔首道：“当然不容易。看皇后那脂粉都盖不住的苍白脸色，哀家总觉得跟一个故人重叠上了。看看过几个月要不要烧艾吧。哎，皇后到底比不得纯妃健壮，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身段。”

福珈有些担心道：“皇后年岁偏长，若孩子再不养好，那生出来的嫡子胎里便弱了。”

太后凝神片刻，自嘲地笑笑：“说到底皇上不是哀家亲生的，皇后更是名义上的儿媳，自有她娘家人疼爱。哀家要关心，也不过是脸面上的情分。你没听皇上病着的那时候，昏昏沉沉地叫‘额娘’，你相信皇上叫的是哀家么？”

福珈犹豫片刻，替太后添上一壶香片道：“再怎么着，皇上的生母都已经死了。皇上这些年都不提这个人，哪怕梦里软弱些，想着一点半点，也不算要紧事。”

太后一下一下拨着鎏金珐琅花鸟手炉上的小蒂子，轻嘘了口气道：“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到底不一样，所以哀家也懒得去提点皇后什么。只是哀家见她一心借着嫡子博皇上怜爱，又可怜又好笑。中宫皇后做成她这样小心温顺，放在先帝一朝真是难以想象。皇后到底是被教的太好了，没经历过事儿。”

福珈含笑道：“太后深谋远虑，皇后哪能和太后您比。”

太后见桌上有剥好的福建红柚，便夹了一筷子慢慢吃了：“现在舒妃很得宠吧，还在喝皇上给的坐胎药吗？”

“皇上是不曾再赏下那种坐胎药，但是......”福珈迟疑道，“奴婢从齐太医嘴里打听到，舒妃生和宁公主坐月子时皇上已经让齐太医换了舒妃的补身汤，以后舒妃娘娘只有和宁公主这一个孩子了。”

太后惊讶道：“皇上居然狠心至此？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哀家？”

福珈跪下道：“太后恕罪，齐太医口风甚紧，奴婢让人盯着他几年，也是最近才拿到了把柄让他说些实话。奴婢不是故意隐瞒的。”

太后闻言，便长叹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看来咱们还是比不上皇上会谋算，不过不要紧，好在玫嫔还有九阿哥。”

福珈低眉顺目，不解道：“可是九阿哥并不怎么得皇上重视，咱们以后能靠的了他么？”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福珈，你知道为什么康熙爷那朝会有九子夺嫡么？那是因为康熙爷子嗣众多，朝臣们都想着要从龙之功。除非真的烂泥扶不上墙，不然好好的皇子怎么会没有点势力呢。”她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带了一缕无以言及的哀伤，“哀家要的就是朝臣的一点贪心。这样借着朝臣的势，哀家的柔淑未来指婚才不会像她的姐姐一般命运多舛，离京远嫁。要是柔淑能守在哀家身边，好好儿嫁一个疼她的人，那便好了。”

重重销金花衣之下，太后日渐老迈的身量显得单薄而不堪负重。

福珈含了一丝安慰，温厚道：“太后放心，一定会的。”两个人紧紧依傍在一起，天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好像是悬在窗棂上的薄薄的纸片，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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