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宫墙之内

悲伤与绝望压在皇后富察琅嬅心上，明明才半个月，皇后富察琅嬅老得很快，那夜夜丛生的白发如秋草衰蓬一般触目惊心。莲心见了，一边用玉梳替皇后富察琅嬅按摩头皮，一边想用黑发遮住白发，然而怎么遮也遮不住。皇后富察琅嬅侧身躺在床上，还是看到了自己已经有几缕刺眼白头发。

可是皇后富察琅嬅居然一点焦灼与哀惋也无，只是淡淡道:“有什么可藏的?我本来就老了。”

这是皇后富察琅嬅自册封皇后后第一次自称“我”。自皇后名位定正之后，皇后富察琅嬅极爱惜矜持身份的“本宫”二字，此刻居然以“我”自称，可知道心气已经灰败到何等地步。

皇后富察琅嬅侧了侧身子，声音听上去疲惫到了极点:“几缕白发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我已经彻底没有指望了，来日无论皇上选谁为太子，都与我养不住嫡子的皇后无关，我老了，死了，又有谁在意呢？”

莲心含泪相望，颤抖着道:“皇后娘娘要保重凤体啊，无论如何您都是大清的国母。哪怕没有嫡子，您熬到皇上百年之后也会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您不要再伤神了。”

皇后富察琅嬅倚在枕上，神色平静，沉默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宁静得如同深渊的殿阁里听来有太多的无奈:“母后皇太后？如果登基的不是我和皇上的嫡子，那么母后皇太后做到了也没什么意思......我的永琏和永璂都没了，为什么要我失去三个孩子啊？”

殿外有微弱的哭声响起，皇后富察琅嬅凝神听了片刻：“是璟瑟在哭。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快让她进来。”

细绢掀了厚缎帘子，请了和敬公主璟瑟进来道：“皇后娘娘，公主进来看您了。”

和敬公主璟瑟的步入并没有让皇后有太多的表情。

皇后富察琅嬅靠在堆锦绣枕上，细细打量了和敬公主璟瑟，一身银灰飞鹤仙草纹常服袍，头上几件素簪白花银流苏，除了面上有泪，气色倒还好。

和敬公主璟瑟在进殿后明显收敛了她的哭声和眼泪，极力展露出几分笑意，向着看着她的皇后富察琅嬅深深一福到底：“皇额娘万安。”

“璟瑟，怎么了？你哭什么？”皇后富察琅嬅闭目片刻，换了淡漠的口吻道：“你现在都是皇上唯一嫡出的固伦公主，无论遇着什么事，只一味的知道哭太失仪了。”

和敬公主璟瑟鼻子一酸：“皇额娘，儿臣担心您。”

皇后富察琅嬅冷冰冰道：“皇额娘不需要你担心，你弟弟没了，哭也没什么用，你保重好自己。你弟弟染了痘疫后，皇额娘就让你回了公主所，一切住的可还好？”

皇后富察琅嬅态度生硬，可是言语上还是关心她的。和敬公主璟瑟的眼泪哗然如决堤：“皇额娘，弟弟和二哥虽然都去了，可皇额娘还有女儿啊。女儿也会是您的依靠，会给您争气。”

皇后富察琅嬅闻言倏然睁开了双眼，吃力地支起身子坐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和敬。和敬从未见皇后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不觉悚然。

皇后富察琅嬅道：“女儿？女儿有什么用？有了儿子，女儿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没有儿子，女儿连雪中送炭的那点炭火都比不上。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皇后富察琅嬅虽对和敬公主璟瑟的关爱疼惜远不如皇子，但也从未讲过这般刺心之语。

和敬公主璟瑟从小就是天之骄女，众位公主的表率，心气甚高，何曾听过皇后富察琅嬅这样不留脸面的话，一下不服气了：“皇额娘，您就这样看不起儿臣么？儿臣是中宫嫡出，从不比任何阿哥要差。昨日纯娘娘的十弟永瑢也因为痘疫没了，宓娘娘奉旨带着儿臣和璟妼帮着纯娘娘张罗丧仪，分给儿臣的事宜儿臣都办的很好，皇阿玛都夸儿臣了。儿臣虽然是女儿，但儿臣多在皇阿玛身边挣脸，一定让皇阿玛多来看看皇额娘。”

“皇额娘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富察琅嬅摇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和敬公主璟瑟的脸，“皇额娘不是看不起你，是看不起自己。像我这样连孩子都保不住的额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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