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沙洲

［三天后·上海］

［暴雨将城市浇成模糊的赛博水族箱,你赤脚站在27层公寓的阳台边,FBI的红色加密标识在平板电脑上跳动如心电图...］

［马修的声音在耳机中传出,混着大西洋彼岸的电磁杂音..］

马修：Roman,克里斯蒂安娜的尸检报告被人做了减法,第一版报告说是运河溺亡,可他们漏掉了最关键的三枚针孔...

马修：就在她枕骨与颈椎接缝处,发际线的阴影里,针剂成分为琥珀胆碱,肌肉松弛剂,能让人清醒着窒息...

马修：（沙沙的纸页翻动声）还有她的手腕有很多呈平行状的伤疤,可以推测是自残留下的...

马修：真是难以想象意大利佬既然忽视了这么多,她的保单在三天前正式生效,受益人也是他自己...

［雨点击打玻璃的声音骤然变大,你伸手接住那些雨滴,湿冷的水顺着指纹滑落而下,这一幕让你想起了艾德里安曾经说的话...］

艾德里安：美丽的东方女士...

艾德里安：有些灵魂注定落不了地,但我会托举你前行..

［彼时的威尼斯正被百年一遇的酸雨侵蚀,他站在叹息桥拱顶的裂隙下,银发与鸽灰色大衣被雨浸透成铅块...］

马修：2005年烧毁农村的事件,是因为克里斯蒂安娜父亲介入,花了钱才让马克·霍华德撤案的,他当时确实暴力驱逐了流浪者,艾德里安因此报复了他...

马修：我们将他定义为高风险个体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审讯时表现出反社会人格倾向,审讯记录的内容我已经发送给你...

马修：针对艾德里安杀妻骗保这件事,需要我给你调出他在暗网购置针剂的记录吗？

［马修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但你的思绪已经飘离到在威尼斯时,艾德里安与你一起点燃纸灯的时候...］

艾德里安：你知道吗？在古时候,水手们靠着星星导航..

艾德里安：但在这里,我们只需要跟着水流走,就能到达我对们想要去的地方...

［他的妻子溺亡在运河之中,而他却曾在桥上,对着你这个所谓“摆渡灵魂”的人,说着顺着河流就能找到方向的话…］

［见你许久没有回话,马修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他再次开口说道..］

马修：Roman,越是完美的人可能越危险...

［你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要将这纷扰的世界隔绝在外,随后将手从雨幕中收回...］

：马修,那份人寿保险的金额是多少？

马修：（有些诧异）大概是在十万美元左右,怎么了？

：（勾了勾唇）帮我个忙…

［雨丝悄然溅上你的衣襟,沁凉的触感与你方才的决意渐渐交融,恍若命运在肌肤上写下的注脚..］

：（垂下眼眸）把那些资料全部清理干净,让他只靠艾德里安的身份活下去...

［通讯频道里传来细微的电流杂音,漫长的静默被雨声充斥,最终,听筒里传来马修低沉的叹息..］

马修：如您所愿...

［电话挂断之后,平板电脑上的加密传输系统迅速跳出“内容开启销毁”的字样,随着进度条走到终点,你才将它缓缓合上...］

［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噬,房间陷入了浓重的阴影之中,窗外的雨幕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隔绝你与外界的一切喧嚣...］

［你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艾德里安的电话...］

［电话仅仅响了三秒,便被迅速接起,艾德里安那轻快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艾德里安：嘿,夜于荨..

艾德里安：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艾德里安：这几天都没有看见你,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艾德里安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吐出,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躁,好像,他心里似乎藏了许多话,迫不及待地想要对你倾诉...］

：（声音低沉,带着难以察觉的沉重）艾德里安,见一面吧...

［23：47 | 新月海滩］

［红色的雷克萨斯SUV缓缓停靠在沙坪上,海浪声由远而近地袭来,你坐在车上,车载音响缓缓播放着天气预报..］

女声：上海市气象局发布暴雨黄色预警,受江淮气旋影响,预计今夜到明天全市将出现100毫米以上强降水,陆家嘴,徐家汇等商圈可能出现瞬时大风...

［你伸手光掉了音响,但电子屏上的预警信息仍在闪烁着,那禁止下海的标志持续跳动着,仿佛在提醒着你接下来的危险...］

［啪塔——你将它关闭,随即打开车门走下去..］

［疾驰的风猛地灌来,险些让你站不住脚,带着鱼类的腥气的水雾渗入喀什米尔羊毛大衣,那些价值不菲的纤维渐渐膨胀,变成一具冰冷的皮肤...］

［你眺望着远处,浓稠的黑色中,白色的浪花如野兽般层叠翻涌着,那阵阵轰鸣声不知是大自然的哀鸣,还是嘶吼...］

［大海,是你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自然造物..］

［过去你曾因为它与王栎鑫争吵..］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的找你约会,可迎接他是不是你喜悦的笑容,而是从头到尾的挑刺..］

［回忆·2009年］

［咸腥的风灌进车窗时,你第三次瞥向腕表,凌晨四点的街道空荡得令人心慌,仪表盘的荧光在王栎鑫指节上投下青白的阴影..］

［他握方向盘的姿势让你想起溺水者攥紧浮木的样子——三个月没见,他倒学会用突袭绑架代替正常邀约了..］

：我很忙的,大哥...

：两小时后飞纽约的航班,你是打算让我在飞机上猝死？

王栎鑫：（下意识的握紧方向盘）我知道,但是我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三个月？又不是三年,我不是给你已经安排了个节目拍摄吗？难道结束了？

王栎鑫：嗯,已经杀青了...

：（邹了邹眉）那后面的行程安排呢？不是有一整年的行程？

王栎鑫：（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说道）对...但是我想和你见面,所以我...

王栎鑫：后面一整年的行程都...

［听到他的话,你瞬间如被点燃的炸药桶...］

：所以你就推掉通告？

：王栎鑫,你都几岁了？还那么幼稚？！

［你猛地砸向车窗的控制键,灌进来的夜风瞬间冲散车载香氛的甜腻...］

［他睫毛颤了颤,你熟悉这种表情,因为上次他执意要养那条瘸腿流浪狗时也是这样...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小声的说..］

王栎鑫：那现在送你去机场？

：（扯出个冷笑）算了,你都给我驾到这里了,走吧...

［得到你的让步,他立刻像收到奖励的大型犬般亮起眼睛..］

王栎鑫：好！！

［一直到车停在海堤时,你终于明白他所谓的约会有多荒谬...］

王栎鑫：（给你拉开车门）陪我看看日出的海吧..

［靛青色的海浪在防波堤上撞得粉碎,王栎鑫的卫衣被风吹得鼓胀,像面即将沉没的帆..］

王栎鑫：还有一个小时日出...

［他满怀期待的似向远处天边,而你则是看到他后颈未消的综艺节目粉底..］

：（从包中拿出卸妆纸给他擦拭）你知道二战时的太平洋...

王栎鑫：（立刻捂住你的嘴）停！

王栎鑫：你就当陪我看场免费IMAX不行吗？

［晨光在他瞳孔里烧出两簇愚蠢的火苗,你突然暴怒起来,为他因这种廉价而感动,为他永远学不会的权衡利弊,为此刻自己教不会他的成长..］

：（掰开他的手）浪漫？

：（语气嘲讽）要不要我帮你预约海底婚纱照？正好和珊瑚群礁作伴？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涨潮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你将那张沾了粉底液的湿巾,贴在他的脖颈处...］

：别用这种自我感动戏码浪费我时间..

：要休息就滚回家睡觉,不想休息的话就像个人样的去赚钱...

[你松开手,湿巾从他衣领滑落的瞬间,潮水突然退去,寂静中你们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你的像刀,他的像未愈的伤..］

王栎鑫：（声音低的快融入风中）就不可以陪我看看吗？

：（转过身打开车门）没空,我的时间很贵...

［现实］

［你踩进湿软的沙滩,潮水突然暴起,淹没了靴面,皮革吸饱了咸腥的海水,寒意像针袭来,顺着血管扎进心脏..］

［其实——你讨厌的从来不是海,而是那个装腔作势,不懂爱人的自己...］

［潮水不知疲倦地涌来,每一次侵袭都比前一次更凶狠,你踉跄着后退,靴跟陷入湿软的沙地,像被某种不可抗的宿命拖拽着...］

［咸涩的海风灌进鼻腔,恍惚间耳边响起徐佳莹破碎的声线“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只是当又一个人看海...”］

［浪头打碎的泡沫在脚边寂灭,像极了那些没说出口就腐烂在心底的话...］

：对不起..

：这次我不会靠近你了...

［那天后你没收到王栎鑫的消息,娱乐新闻里偶尔闪过他的片段,在某座深山古寺的台阶上拾级而上,或是赤脚踩在热带雨林的溪流里..］［这些修身养性的旅行节目,是他上一世从未有过的轨迹...］

［你不知道他是真的释怀了,还是仅仅在镜头前扮演痊愈,但无论如何,你们之间早已隔着一片无法泅渡的海...］

［你的爱是沉重的锚,只会将他拖向深渊,可他值得沿着光的方向走去,而不是与你一起陷于这“失落沙洲”...］

：再见...

：永远不见...

［暴雨中的海平面像被撕开的伤口,浪涌间泛着石油般的光泽,你站在防波堤尽头,喀什米尔大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拽着肩膀..］

［身后传来轮胎碾过碎贝壳的声响,车灯将你的影子投在礁石上,扭曲成上吊的绳结..］

艾德里安：夜于荨！！

［艾德里安的喊声被风撕碎,他朝你急促跑来,卡其色的风衣下摆被风卷的变形..］

艾德里安：（扣住你的手腕）不要站在这里！！

艾德里安：（喉结滚动）退潮时的回流涡旋能拽走成年驼鹿...

［他没有拉着你上岸,而是静静地伫立在你身旁,指甲深深陷进你袖口的褶皱..］

艾德里安：（眼神晦暗）你是在等它带走你吗？

［他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情绪复杂到近乎沉重,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凝视着他,轻声问道）艾德里安,如果我说是,你会阻止我吗？

艾德里安：（眼神微颤,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有那个资格阻止你吗？

［轰轰,原本褪去的潮水突然变得凶猛,它们席卷而来,从原本的脚底高度悄然漫上你们的小腿...］

：（目光直视着他）你妻子怎么死的？

艾德里安：（抬眸看着你,眼神中有些错愕）.....

：（一字一顿的说道）一百万美金,带着你的秘密离开中国...

：或者,告诉我全部真相...

［漫长的沉默后,艾德里安突然松开了你的手,他缓缓低下头,扯出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容..］

艾德里安：（声音像是老了十岁）没错,是我杀了她...

：（瞳孔微缩）理由...

艾德里安：（几乎快碎掉）因为...她想死...

［艾德里安的声音在风雨中裂成碎片,每个音节都像被砂纸打磨过,他的手指痉挛般抽搐着,如同被飓风摧折的百合花茎..］

艾德里安：那天...运河的水很清...

［艾德里安的回忆——2010年］

［玻璃花瓶在墙面上炸开的瞬间,克里斯蒂安娜的尖叫声响起,艾德里安急忙冲入屋内,只见她蜷缩在地上..］

［纤细的手指正抓着梳妆台的边缘,指甲劈裂在木纹里,渗出珊瑚珠般的血滴...］

克里斯蒂：求你了,亲爱的...

［她跪在满地碎瓷片中,丝绸睡裙被自己的呕吐物染成黄疸色..］

克里斯蒂：这次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是本月第七次躯体化发作,她的小腹痉挛得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尽管医生说过,那里面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魔鬼胎儿"只是重度抑郁引发的幻孕症状...］

艾德里安：（颤抖的去拿药盒）求你了,再坚持一下...

艾德里安：我们吃药好不好？就吃一颗好不好？

克里斯蒂：（拼命摇头）不...我不想做个怪物...

克里斯蒂：你会找到个好妻子的,你一定会的,让我离开...好吗？

［艾德里安将她抱住,他拼命的摇头,眼泪砸在她眉骨上,而她只是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仿佛即将远行的人是他..］

克里斯蒂：你看...

［她突然安静下来,举起颤抖的手臂,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在月光下像张扭曲的地图］

克里斯蒂：连静脉都在嘲笑我,划了三次都找不准位置...

克里斯蒂：让我永远留在运河里吧,爱德华...

［五天天后｜保险办公室]

［钢笔尖在受益人栏停顿太久,墨水晕开成小小的乌云,艾德里安盯着那个墨点,突然想起克里斯蒂安娜第一次发病时打翻的墨水,当时她哭着说这像她脑子里扩散的阴影...］

克里斯蒂：十万美元够你重新开始了...

［她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快得反常,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像痊愈了...］

克里斯蒂：别这副表情,我可是遇到了好兆头...

克里斯蒂：今天我在运河边,遇到了那个中国女明星...

克里斯蒂：（眼眸明亮）夜于荨,你记得吗？

［那是克里斯蒂最喜欢的明星,艾德里安点点头...］

克里斯蒂：他们来这里演节目,只是真奇怪...

克里斯蒂：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已经知道我要死了似的...

［克里斯蒂自顾自往前走, 艾德里安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一缕带着苦橙花香的空气...］

艾德里安：（声音压抑无比）能不能不要这么做？

克里斯蒂：（语气决绝无比）不,爱德华,别劝我...

[最后一日｜运河旁的小教堂]

［克里斯蒂安娜穿着婚礼那天的香奈儿套装,她俯身正在往圣水池里撒止痛药..］

克里斯蒂：打点好了,老法医是我父亲当年的情敌...

克里斯蒂：（看着自己的手臂,喃喃自语）只要尸体没有明显外伤...

［日落时分的威尼斯像融化的黄金,她坐在贡多拉上哼着歌,小腿浸在运河里划出水痕..］

克里斯蒂：要选个漂亮的位置...

克里斯蒂：那里有棵三角梅垂到水面上,像新娘的头纱...

克里斯蒂：爱德华,我们就选择那里好吗？

［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针剂,针尖几次滑开,在克里斯蒂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细小的红点,像她曾经自残时错位的刀痕..］

［克里斯蒂反而握住他的手腕,引导他刺入正确的位置,这个动作既温柔又残酷,仿佛她才是那个给予解脱的人,而他只是工具...］

克里斯蒂：发际线下面...

克里斯蒂：对,就是这里,真高兴最后见到的是你...

克里斯蒂：抱歉..爱德华,让你再次承受阴影,但...谢谢你...

［琥珀胆碱生效的几分钟里,克里斯蒂的意识仍然清醒,但呼吸肌已开始麻痹,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搁浅的鱼,手指无意识地抓挠他的袖口,留下皱痕..］

艾德里安：（眼泪犹如决堤）对不起...对不起...

［艾德里安死死搂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流逝,可她的身体还是一点点变沉,像被运河的水浸透的丝绸..］

克里斯蒂：快进去吧,别哭...别让他们知道...

克里斯蒂：你的眼泪流的这么早...

［现实］

［浪头撞碎在你们脚边,听完他的讲述后,你忽然笑起来,笑得像当年嘲讽王栎鑫时那样锋利..那样苦涩...］

［你终于明白,艾德里安与你是同一种怪物,你们都擅长：用精心计算的残忍,包装无法言说的爱..］

：艾德里安,痛吗？

艾德里安：（苦涩一笑）怎么不痛呢？

：（眼神晦暗）痛就对了,因为这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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