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新雪3·冰上的琴音

傍晚六点半，沈听雪刚换好运动服，工作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周临渊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头盔和一副护膝。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防风外套，衬得肤色越发冷白，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提前了半小时。”沈听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冰场七点半清场。”周临渊把护具递给她，“早点去，人少。”

沈听雪接过头盔，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凉丝丝的。

“你手怎么这么冷？”

“刚洗了冰刀。”周临渊语气平淡，“走吧。”

苏州市冰上运动中心在城西，开车二十分钟就到。傍晚的冰场果然人不多，只有几个小朋友在学基础滑行，冰刀划出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沈听雪换上冰鞋，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

“小心。”周临渊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第一次滑？”

“小时候玩过两次。”沈听雪抓紧他的袖子，“但和古琴一样，都是搁置多年的手艺。”

周临渊嘴角微扬：“琴能修，滑冰也能捡起来。”

他带着她慢慢滑向冰场中央，动作稳得像是在平地上走路。沈听雪抓着他的手臂，能清晰感觉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放松。”周临渊调整了一下姿势，“膝盖微曲，重心往前。”

沈听雪试着照做，结果一个不稳，整个人往前栽去——

周临渊迅速侧身，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肘部。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沈听雪的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肩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冰场的冷气扑面而来。

“谢、谢谢。”她慌忙站稳，耳根有些发烫。

周临渊松开手，神色如常：“再试一次。”

半小时后，沈听雪已经能独立滑一小段了。她小心翼翼地绕着场边滑行，周临渊在不远处看着她，时不时出声提醒：“脚踝发力，别用小腿。”

“知道啦，周教练。”沈听雪笑着回应，一个分神，又差点摔倒。

周临渊滑过来，顺手扶正她歪掉的头盔：“专心点。”

“这比修琴难多了。”沈听雪喘着气，“至少古琴不会让我摔跟头。”

“习惯就好。”周临渊看了眼时间，“要试试琴声效果吗？”

沈听雪点点头。周临渊滑到场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音响，连接手机后，熟悉的《雪涧流泉》旋律在冰场上空响起。

琴音清冽，像冰下的流水。沈听雪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动作突然流畅了许多，每一个转弯都恰到好处，仿佛有人在暗中引导着她的重心。

“太神奇了……”她滑到周临渊身边，“我居然能自己控制平衡了？”

“声音会刺激小脑。”周临渊关掉音响，“就像你调琴时靠听觉判断音准一样。”

沈听雪若有所思：“所以运动员其实一直在用身体‘听’冰？”

“可以这么理解。”周临渊突然转身，“看那边。”

冰场入口处，林小雨带着四五个队友正朝他们挥手。

“周教练！沈老师！”小姑娘兴奋地滑过来，“我把队友都带来啦！”

周临渊皱眉：“不是说好明天测试吗？”

“我们刚好加练嘛！”林小雨笑嘻嘻地转向沈听雪，“沈老师，能再弹一次那个曲子吗？他们都不信古琴能辅助滑冰。”

沈听雪看向周临渊，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行啊。”她滑到场边的长椅旁，取出随身带的便携式古琴，“不过得找个插座。”

十分钟后，沈听雪坐在冰场裁判席上，指尖轻拨琴弦。真实的琴声比录音更加立体，每一个音符都像有生命一般在冰场上跳跃。

林小雨和队友们随着琴声滑行，动作明显比平时更加协调。一个高个子男孩尝试了一个四周跳，居然稳稳落地，引来一阵欢呼。

“周教练！”男孩滑到场边，满脸兴奋，“这曲子绝了！比我们教练喊节拍管用多了！”

周临渊站在沈听雪身旁，目光在冰场和琴弦之间来回移动：“第三段的泛音再强一点。”

沈听雪调整指法，琴声陡然转急。冰场上的运动员们立刻跟着节奏加速，几个高难度旋转动作一气呵成。

“我的天……”林小雨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沈老师，您这琴技配上我们周教练的声学理论，简直无敌了！”

沈听雪笑着摇头：“是你们周教练厉害，我不过是按他的要求弹。”

周临渊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

测试结束后，冰场保安开始清场。沈听雪收拾琴具时，发现周临渊正蹲在场边检查冰面。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

“这里。”周临渊指着冰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痕，“音响震动导致的。”

沈听雪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道裂痕：“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不会。”周临渊站起身，“但长期使用这种频率，冰面损耗会加快。”

“那怎么办？”

周临渊沉思片刻：“需要一种既能传导声音，又不会损伤冰面的材料。”

沈听雪突然想起什么：“苏州御窑的金砖！”

“什么？”

“明代皇宫用的铺地金砖。”沈听雪眼睛发亮，“那种砖敲击时有金属声，但质地又足够坚硬。”

周临渊挑眉：“你能弄到？”

“博物馆修复部有我师兄。”沈听雪拍拍他的肩膀，“明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回工作室的路上，周临渊开车，沈听雪坐在副驾驶摆弄琴弦。等红灯时，他突然问：“你经常帮博物馆做修复？”

“嗯，主要是古琴和丝织品。”沈听雪把琴弦绕好，“怎么，对文物感兴趣？”

“只是好奇。”周临渊目视前方，“你懂这么多，为什么只开个小工作室？”

沈听雪笑了：“大机构规矩多，不如自己干活自在。”

“也是。”周临渊打了把方向，“我也不喜欢被管。”

车停在工作室门口，沈听雪解开安全带：“明天九点，别迟到。”

“嗯。”周临渊看着她下车，突然降下车窗，“沈听雪。”

“怎么了？”她转身。

“今天……”他顿了顿，“滑得不错。”

沈听雪挑眉：“周教练这是夸我？”

“实话实说。”周临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耳尖微微泛红，“晚安。”

车子驶离后，沈听雪站在工作室门口，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奇怪，怎么有点烫？

她摇摇头，推门进屋。案几上还摊着《雪涧流泉》的琴谱，旁边是周临渊昨天留下的声波分析图。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竟有种莫名的和谐。

沈听雪轻轻拨了下琴弦，琴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像冰场上那个未完成的旋转，余韵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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