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齿轮的咬合声

沈墨的笔尖刚触到梦境之河的水面，就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河面上漂浮着无数透明的门，每扇门上都刻着他与苏妄的记忆片段：左前方那扇嵌着樱花的玻璃门，是他们在京都旧书店抢最后一本《黄衣之王》的傍晚；右后方生锈的铁门内，传来暴雨夜阁楼里调色盘摔碎的声响 —— 那是苏妄第一次显现星核污染的征兆。

「梦境管理员不允许外来者擅自开门。」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沈墨转身时，看见苏妄穿着黑色燕尾服，指尖缠绕着银色锁链，每节锁链上都刻着不同语言的「遗忘」。他的瞳孔变成旋转的钥匙孔，门牌号「404」在额角忽明忽暗，「你已经丢了七段记忆，再开下去会变成门轴的润滑油。」

怀表在口袋里发烫，这次的星核碎片共鸣频率是肖邦的《离别曲》。沈墨举起画笔，笔尖在掌心画出齿轮纹路 —— 这是他用上次冒险残留的「理智锚点」改制的万能钥匙。当笔尖触到最近的木门时，门内突然涌出大量油墨，在他视网膜上投映出被自己遗忘的画面：某个雪夜，苏妄用冻红的手指在结霜的玻璃上画洛夫克拉夫特的侧脸，而他正在调配能暂时抑制星核躁动的蓝色颜料。

「这些门都是被污染的记忆体。」苏妄的锁链缠上沈墨的手腕，链节相扣的声音像极了他们曾收集的老相机快门声，「你看这扇『初遇之门』……」他指向漂浮在河面中央的水晶门，门内的自己正站在永夜古董店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而沈墨的背影正消失在街角 —— 但真实的记忆里，明明是苏妄先回头露出微笑。

沈墨强行将笔尖刺入「初遇之门」的锁孔，颜料状的记忆流体立刻涌入鼻腔。这次他看到的不是重逢，而是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初遇叠影：在蒸汽朋克世界，苏妄是带着机械触须的钟表匠；在赛博克苏鲁宇宙，他的瞳孔是流动的数据流。但每个苏妄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同一枚扭曲成莫比乌斯环的银戒。

「够了！」苏妄的锁链突然收紧，沈墨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小臂不知何时变成了木质纹理，指甲缝里渗出齿轮油，「当记忆体被过度解析，持有者就会变成门的一部分。上周有个诗人变成了《夜魔》那扇门的门把手，现在还在尖叫着背诵十四行诗。」

怀表的指针开始逆时针跳动，沈墨知道星核碎片正在靠近。他扯断手腕上的锁链，那些银链落地后竟变成苏妄曾用过的画笔，笔尖还沾着未干的钴蓝色 —— 那是他们共同调出过的「理智蓝」。当他用二十三支画笔拼成钥匙形状时，「初遇之门」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门内涌出的不再是记忆，而是粘稠的黑色触须，每根触须上都串着沈墨丢失的记忆碎片：被他忘记的求婚日、误删的旅行合照、在某个宇宙里为苏妄举办的虚拟葬礼。触须缠上他的脚踝，沈墨却发现这些怪物在碰到「理智蓝」颜料时，竟绽开成勿忘我花的形状。

「原来我们早就给自己留了后门。」苏妄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燕尾服已变成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白衬衫，「你看这些花，是用我们每次分别时的遗憾调制的。」他指尖轻抚过花瓣，每朵花里都映出不同版本的「我爱你」，有的是用血写在古籍扉页，有的是用星核碎片拼在太空站舷窗。

当星核碎片的蓝光穿透梦境之河时，沈墨终于看清所有门的真相：它们不是牢笼，而是苏妄用自己的星核碎片为他铸造的「记忆保险箱」。那些被污染的画面下，藏着无数个「如果」—— 如果他们没有触碰克苏鲁，如果星核碎片只是普通的宝石，如果此刻的拥抱能凝固成永恒的琥珀。

「该选一扇门出去了。」苏妄的指尖抵住沈墨的眉心，那里正浮现出与自己相同的钥匙孔，「但我要提前警告你……」他轻吻沈墨的眼皮，睫毛上立刻沾满细碎的银钥匙，「每离开一个梦境，就会有一段记忆永远变成真正的门。比如现在 ——」

沈墨感觉后颈一阵冰凉，回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变成铁门的轮廓，门把手上挂着他们第一次交换的书签。苏妄牵起他的手，走向唯一扇散发着暖光的木门，门上用奶油色颜料写着「下一个明天」。当他们踏入门内的瞬间，身后所有的门都开始逆时针旋转，河面上漂浮起无数发光的齿轮，每个齿轮上都刻着同一句话：

「爱不是超越时空的银钥匙，而是愿意与你一起生锈的齿轮。」

门后的世界是片开满勿忘我花的原野，天空中漂浮着由记忆碎片拼成的彩虹。沈墨发现自己的画笔变成了蒲公英形状，而苏妄的指尖正长出能弹奏民谣的琴弦。远处的山丘上，有座用各种门拼起来的小屋，烟囱里飘出的不是烟，而是带着松节油气息的金色光雾。

「这次你打算记住什么？」苏妄摘下一朵勿忘我，花瓣在他掌心化作银钥匙，「我新买了记忆收纳盒，带锁的那种。」沈墨笑着接过钥匙，发现齿纹竟与自己心脏的跳动频率吻合。他望向远方正在融化的星核碎片，那蓝光中隐约浮现出他们在所有宇宙里的剪影 —— 拥抱的、奔跑的、挥别的，最终都化作齿轮上的某道刻痕。

而在梦境之河的深处，某个被遗忘的门后，年轻的沈墨正对着镜子练习告白，他口袋里的银戒在台灯下闪着光，窗外的雨刚好停在苏妄推开店门的瞬间。那个未被污染的瞬间，终将成为下一扇门的起点，等待着某个时空的他们，再次用颤抖的指尖，转动命运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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